葉秋不是不想示警,而是被人拿刀抵住了脖子。
有好幾回,眼看著那些士兵已經非常靠近自己了,可她偏偏就是不能出聲。這憋屈,真是難以言喻。
而且,讓葉秋更加著急的人,這些黑衣人不是漫無目的的躲避著李雍的追兵,他們是有意識帶著葉秋往一處水渠行進。
之前聽到這里有棒槌雀的聲音,葉秋就猜到自己的藏身之所可能靠近山林,但她不知道,這邊還有一道水渠。
這里,也是葉公渠的一段。但已經到了尾聲,外頭連著一片沼澤,春生萬物的時候,這片沼澤里不僅漫起了一人多高的水,還長起半人高的蘆葦,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在蘆葦叢中,藏著幾艘快艇,這是黑衣人首領之前就留下的退路。
萬一跟李雍談崩,立即劃船帶著人質離開,只要半個時辰,就能轉到寬闊的河面上,從那兒順流往下,沿途還有他們的接應。
絕對不能被他們帶上船。
葉秋一看這狀況,就知道麻煩大了。
清水營全部是北地的兵,說白了都是些旱鴨子。尤其在沒有船的情況下,就算那些士兵再英勇善戰,一旦身陷泥沼,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況且還有這些蘆葦,只要他們上了船,把火一放,這些蘆葦鋪天漫地的燒起來,李雍就連放箭都不敢。
而他們,顯然早想到這些,在慢慢退到沼澤邊時,葉秋看到他們從一只船上取出來幾桶火油,顯然是打算放火了。
這可怎么辦?
葉秋很焦急。
就在此時。有陣嚶嚶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奇怪這種地方怎么有蒼蠅,誰知竟是只蜜蜂,正圍著她打轉。
有個守著葉秋的黑衣人,從懷里取了塊汗巾,用力一拍,把那只蜜蜂打落在地了。他還沒那么強悍。徒手去攻擊這種兇物。當然。若是讓蜜蜂叮到葉秋,也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可怎么打完一只蜜蜂,又來一只?
葉秋也覺得有些古怪了。
她如今雖然也講究的會用些香油面脂。但這綁來都多少天了,再好的香油面脂也揮發光了,自己聞聞,身上都是一股子油膩味道。怎么會招蜜蜂呢?可若說這蘆葦叢中有花,就更不可能了。
那這些蜜蜂是來干嘛的?
因為怕被蜜蜂蜇到。葉秋想拿帕子把手包上。可當她的手觸碰到袖子里的帕子時,忽地眼睛亮了。
是蜂蜜!
之前到村里去通知她的婚訊時,徐三思曾經給了她一小壇子枇杷蜜。因為沒有密封好,她手上沾了不少。后來又被丁香扯去說話,她只來得及用手帕擦了擦手,就塞進袖子里了。沒想到。這股甜味倒是給她引來了蜜蜂。
索性把帕子悄悄拿在手上,葉秋還悄悄抖開揮了揮。希望能引來更多的蜜蜂,也好干擾這些黑衣人的注意力,最后叮他們一兩口,她好伺機跑路。
可這片山林本來就不是蜜源地,能招來的蜜蜂實在有限。葉秋費勁的搖了半天的小手絹,也就飛來兩三只,還被那個黑衣人用同樣的汗巾,拍掉了。
怎么辦?
葉村長很苦惱。
眼看那邊的黑衣人已經潑完了火油,解開了小船的繩索,準備押著她上船了,她還是沒有好主意。
其實她可以假裝滑倒,掉進湖里。可就算她會游泳,又能游得多快?誰又知道這些黑衣人當中就沒有會游泳的呢?
還有,她肚子里的寶寶。葉秋的手滑到小腹上,雖然還不能肯定,但只要有那么一丁點可能,她都不能讓肚子里寶寶跟她一起冒險。
這時代的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更別提是這么小小的一只。萬一掉下去,自己沒跑掉,又搭上一個,那她豈不虧死?
精明的葉村長自然是不愿意做虧本買賣的,那她還有什么辦法?
莊林緊張的趴在離沼澤不遠的山坡上,一動也不動。就算剛剛有只囂張的麻雀,有他頭上拉下一泡屎,他都沒有伸手去抹。
到底是營長英明。
看到對面的情景的士兵們全都服了,誰能想得到,跟著只蜜蜂居然真的能找到村長?
說實在的,這幫黑衣人也夠狡猾的,往這邊沼澤過來的地方正好有個視覺差,加上蘆葦又高又密,所以他們來來去去看了幾遍,都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
但是現在就算發現了,要怎么救人呢?
就算他們人多勢眾,但這會子因為借了地利之便,卻更便于那些黑衣人活動了。尤其他們手上還有葉村長,這是他們絕對的軟肋,可不能輕舉妄動。
于是大家都在等,等著營長發號施令。
而李雍顯然也在思索,怎樣的攻擊才最合理。
但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因為那些黑衣人已經打算押著葉秋上船了。一旦被他們點著火油,帶人離開,他將再沒有機會。
所以男人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他再看一眼莊林,沖他打出一個手勢。
莊林懂了。
這是要四個神箭手,分別瞄準其他四個黑衣人,等他下令攻擊時,同時放箭,放倒那四個黑衣人。而營長自己,會去對付那個一直挾持著葉秋的黑衣人。
雖然很險,但這是唯一可能成功的機會。
比起讓他們把葉秋帶走,然后無止境的追蹤,還不如冒一次險,徹底解決這件事。
李雍一直不是個缺乏勇氣的人,但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慎重。甚至手心里微微有些汗意,就好象當年初上戰場那樣。
但是,他相信自己會成功。
義父曾經說過,一個好的戰士,首先要有的。就是無畏的相信自己必勝的信念,如果沒有這一點,什么仗也不會贏。
李雍在這一刻,卻是無端端的更想相信另一件事。
如果義父在天有靈,他的岳父大人在天有靈,就請保佑他,一擊得中!
沒有任何語言。就在黑衣人點燃手中的火折子準備放火時。李雍就跟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象是瞬間點燃了攻擊的訊號,那四個神箭手幾乎是同時射出他們手里的箭。
當那些黑衣人聽到破風聲。詫異的抬頭時,葉秋也沒閑著。她猛地低頭,狠狠咬了那個挾持她的黑衣人的手。
趁著那黑衣人錯愕的工夫,李雍甩出了手中的匕首。
他很自信。這只匕首一定會打傷那個黑衣人的手,讓他松開葉秋。那么他要做的。只是撲住葉秋,抱著她離開這些危險的黑衣人。
飛在半空中的時候,李雍的腦子還清楚無比的計算著這些事。可唯一讓他漏算的是,蘆葦蕩子里又跳出一個人。
“村長。我來救你!”
眼看著沖數小道長從蘆葦蕩子里沖出去,迎向他娘,小地瓜也忍不住了。在白毛舅舅懷里大喊了一聲“娘!”
葉玄惱火的瞪那沉不住氣的小道士一眼,卻是飛快拎起地瓜。和一個帶路的年輕女子往旁邊飛去。
他以為,有沖數和李雍,怎么也能把他妹妹撈回來吧?卻沒想到,沖數雖然抱住了葉秋,卻是沒算計好落點,身形在小船上一晃,就啊啊叫著,拖著葉秋就往水里栽去。
而此時,好巧不巧的驚飛起一群在蘆葦叢中休憩的野鴨子。嘎嘎叫著,四散飛開,干擾了李雍,還有黑衣人的視線。
最要命的是,當沖數落下時,驚起了湖里的一條足有十來斤的大魚。嚇得高高躍起,直接尾巴一甩,就沖著葉秋的腦門上拍去。
啪地一聲,打得結結實實。
當葉秋暈過去之前,覺得自己要是死了,一定是史無前例,被魚尾巴拍死的倒霉鬼。
但事實上——
“她雖然還有一口氣,但也……”蘭閻羅實在不忍心說出這句話,但他不得不這么說。
在營救的兵荒馬亂之后,人多勢眾的李雍迅速控制住了局勢,并救起了葉秋。但是,她卻醒不來了。
施針沒反應,灌藥沒反應,要不是她胸口的那團溫熱,和低低起伏的呼吸,幾乎跟死人沒什么兩樣。
沖數很自責,抓著頭發,蹲在地上,眼圈通紅,“都怪我,那個時候為什么要沖出去?”
“不,不怪你。怪我。”葉玄低著頭,雪白的銀發都泛起了淺淺的灰,“如果不是我太過自以為是,想著給她改什么命格,或許她還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我娘不會死的,她不會死的,對不對?”地瓜那雙大眼睛里,已經有淚水在眼眶底下蕩漾了,可小家伙很堅強,一直忍著沒哭,而是緊緊抓著李雍的衣擺,象是要得到一個保證,一個依靠。
李雍把他抱了起來,“是的,你娘不會死。”
“阿雍……”
“你們都出去!”男人少見的發了火,“滾!”
葉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但是朱長富把他拉住了,“什么都別說了,大伙兒都先出去吧。秋兒這孩子不是還有氣么?咱們再等等,說不定她的魂兒就回來了。”
“就是!”朱方氏吸著鼻涕,端著盆熱水進來,咣當放在床邊,“我們秋兒從前沉進水塘那么長時間都沒死,怎么可能掉個湖里就淹死了?她就是病了,養養就好。我們秋兒最愛干凈了,我要給她擦擦……”
可觸及到葉秋冰涼的手,朱方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決堤了,她哭著掩面跑了出去。
她的秋兒,這樣好的姑娘,怎么會死?
某豬:我們村長才不會死!只是嚇嚇大家而已,嘿嘿。
某馬:這個笑話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