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
繁華集市上的一間鋪子前,掛著明晃晃的碩大招牌,上書一個字,“酒”。
進得門來,就見墻上書著幾行大字,“老鎮特產,百年名釀,祖傳手藝,萬里棗香。”
確實是香,帶著棗香的酒氣四散開來,都不需要打聽,兩匹馬就一前一后的在店門前停下。
都不需前面的主子吩咐,身后跟隨的小廝從馬上下來,便耀武揚威的走進去,“你們這兒,是八角鎮老陶家的店吧?”
伙計連忙點頭。
能騎馬的,都是有錢人。主子不動,打發個下人進來買酒,太普遍了。
那小廝更加趾高氣昂的道,“來壇子好酒,可不許蒙爺。知道是誰介紹爺來的嗎?提醒你一下,我家主子認得的,可是軍里的。”
伙計見多了這種嘴臉,連忙去打了壇棗酒過來,“知道知道,給您就按本錢,五百文。平常這一壇,可要二兩銀子呢。”
小廝一把將酒壇搶過,惡形惡狀的道,“敢跟爺收錢?你長幾個腦袋了?”
伙計急道,“小哥你可不能這樣。要不你拿徐校尉的銘牌來,否則我們這本錢總得收的。”
“徐校尉?”馬上那個吊兒啷當的俊美青年,摸摸下巴,“知道了。”
他抖一抖韁繩,馬兒頓時踢踢踏踏的跑了。
屋里小廝一見,也抱著酒壇子沖出去。跳上馬跑了。
伙計氣得直跳腳,卻全無辦法。
主仆騎著馬來喝霸王酒,他也算是第一次遇到了。
仙人村。
葉秋白天有空。專門跟著朱長富到地里看了看。
那天她下山之后,朱長富為不耽誤農時,便找人把冬小麥的種子播下了。還足足的澆了一回水,這樣既有利于冬小麥過冬,也有利于明年的發芽。
葉秋其實是不太懂這些農活的,只管結結實實的給朱長富拍了半天馬屁。什么“叔辛苦了,這地全指著你了。沒你可是萬萬不行的。”
聽得小地瓜都捂著小臉。從張得大大的指縫里笑,“馬屁精。”
小混蛋!越來越多話了。
葉秋眼睛一瞪。朱長富就呵呵護著,“小地瓜,你娘是嘴巴甜,才不是馬屁精。你要多學學她的本事,將來才能當村長。”
真的嗎?小地瓜頓時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娘了。
葉秋撫額。
她最近才發現,她兒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很有點官癮。
一聽說她要當村長,便激動得嗷嗷叫,再說他能當村長,那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天了。如今就連小蘋果,都給他許愿封下了官,還是威武大將軍。
葉秋斜睨著那只圓滾滾。東摸西爬的小東西,真不知它的威武在哪里。
看完莊稼,見四下里無人。朱長富提起一事,“你上回跟魏家大小子訂了三日之約,應在今日了吧?”
眼見還不見人來,恐怕是黃了。
葉秋笑了笑,“沒事,我都想好了。放蜂的事。就算北田村沒人來,另找幾個蜂農就行。至于棉花桿子。既知道是寶貝,難道我自己不能挑到紙坊去賣?至于那棗子,明年暫且先放一放。等賣出棉花錢來,后年咱們就能跟陶家爭一爭了。就算我一粒棗子收不到,但把價格幫著往上抬一抬,心里也就痛快了。”
朱長富本來還怕她年輕,受不起打擊,隱含著擔憂,可聽她這么一說,倒是哈哈笑了。
這丫頭,這點最讓他喜歡了。
心寬。不管什么時候,總這么樂觀豁達,所有的煩難在她眼里,最多也就愁一時,時間一長,她總能找到辦法,讓自己活得開心。
這樣或許有幾分傻氣,但沒人不喜歡和這樣冒傻氣的樂天派打交道。時間越久,就越喜歡。
因為人生總是太多艱難,只有跟著這樣人在一起,才會覺得那些難處,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葉姑娘,葉姑娘!”
正說著話,忽見吳長生騎著騾子趕了來。
葉秋啊喲一聲,趕緊迎上去,“吳叔,你怎么親自來了?趕緊上家去,好好給您做頓飯吃。”
吳長生急得直拍大腿,“你別顧著跟我客氣了,我來是告訴你,出大事了!”
葉秋心頭一緊,“什么事?”
“北田村老魏那大小子,讓他媳婦來偷偷告訴我。說這回你們仙人村要征的兵,還是二十五!”
這下連朱長富也震驚了,“不是說好按五戶抽一丁么?怎么會這樣?”
吳長生也不知情,“那魏家媳婦說,她親弟弟也是在亭舍里當差的,是那金求盜的手下。昨晚給他漏了個風,說是軍里來人了,定下了各村的征兵名額。我們都是舊例,唯有你們村如此。那魏家小子倒是個仗義的,接了信本想親自見你。可他爹惹事,把他關在了家里,故此才讓他媳婦來尋我,還讓我跟葉姑娘你帶句話。說合作的事,等他回頭能出門,一定來尋你談。只眼下這事怎么辦,你們村可得快點想個法子!”
這還能有什么法子可想?
如果是軍方強行來要人,難道還要葉秋帶著手無寸鐵的鄉親們去講道理?
那才是找死!
葉秋直接道,“我去找陶家,問他們要什么。如果要我離開,我即刻就走。”
鬧到這個份上,如果說不是針對她,連她都不信了。
朱長富卻一把將她抓住,“糊涂啊!如果他們真的是要對付你,你去了,還能落個好?”
吳長生也道。“葉丫頭,你別沖動。吳叔我雖是個粗人,卻也明白一個道理。如果那陶家要花費這么大的心思對付你。那肯定是你讓他們怕了。他們越怕,就說明你越有本事。說句不怕丑的話,我聽了你跟北田村要合作的那些事,我都想跟小伙子似的,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你若是走了,那咱們還能有什么指望?那老魏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兒子明白。我也是明白的。長富叔,你說是不是?”
確實。朱長富再看葉秋一眼,猶豫了很久,才做出決定,“秋兒你別急。我下山去打聽打聽。”
“我去吧。”一直在旁邊聽著沒吭聲的朱方氏,望著老伴慘淡一笑,“這村里怎么說,還得你陪著秋兒,一起守著才是。”
葉秋聽不懂這話,“嬸子你跟叔打什么啞謎,這是要到哪兒去?”
朱方氏搖了搖頭,“你別問了。倒是趕緊想想法子,如果這消息是真的。該怎么應付。”
她很快的收拾好,換了出門的衣裳,叫了朱德明趕車下山。
這邊吳長生也不敢多留。即刻就要趕回吳家溝去。
葉秋迅速從自家留的棉種里,取了一半給吳長生,“不管此事如何,都謝謝吳叔您來報信的這份仁義。”
可吳長生卻推了回去,“葉丫頭,若此事是真的。你們村會比我更需要這些棉種。真若要把你們村的人征走,到時叔也沒什么能幫你的。但帶幾個人來幫你們村耕種倒還可以。”
這就是幫了他們大忙,解決他們的后顧之憂了。
葉秋滿腔感激之情無以言表,空話套話說了沒什么意思,她只有最樸素最直白的一句,“如果我能發財,一定帶上你們。”
這就夠了。
吳長生走了。
仙人村再一次炸了。
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告訴大家。
朱德貴當即就跳出來,指著葉秋鼻子道,“就說了她是個災星,快讓她滾蛋!”
朱長富再不客氣,一巴掌就呼在他頭上,“她就是災星,你也要先把拿了她的棉種還回來!”
朱德貴自長大后,朱長富為顧全面子,從來沒在人前跟這個侄子動過手。這回真是氣急了,一巴掌打得又狠又急,打得朱德貴都懵了。
朱德貴媳婦原想跳出來鬧的,也不敢動了。
倒是董二站出來道,“若她肯走,我們就把棉種都還回去又怎樣?難道誰愿意去服兵役?”
他這一挑唆,原以為村中人會支持自己。沒想到大家卻是面面相覷,默不吭聲。
然后一片寂靜里,一個童稚聲音清脆響起,“就算我和我娘走了,可你都是要去當兵的,兇什么兇?”
小地瓜生氣的望著董二說的話,讓葉秋怔了怔。
是啊,不管是五抽一,還是征二十五戶,董二都是要當兵的,他鬧什么呢?
葉秋腦子里靈光一閃,再看向董二的目光,開始帶著幾分懷疑。
自從出了征兵的事,這董二跟董老太的表現就各種不對勁,母子倆好象有恃無恐一般,他們究竟哪來的底氣?
董二目光閃爍,支支吾吾,“那,那我不也是替全村人著急么?怎么,就許你們替村里人辦事,就不許我們想一想了?你們還拿了公中的錢呢!”
“那是不是也要獎勵你幾文?”董大伯黑著臉說話了,旁人或許不好說,但他是董家輩份最高的長輩,教訓董二完全沒壓力。
“什么忙也幫不上,除了會說喪氣話,你還會作什么?就算這回人家是針對的葉家丫頭,可把她送走咱們就能天下太平了?今年征了兵,明年就不征了?可今年領了棉花種子,你們明年還要不要領?”
一番話,說得全村人都愣在那里了。
征兵,是無法預測的。但糧食,是年年都要種的。
因為葉秋在這里,所以他們得到了棉種。如果她繼續留下,大家還能得到什么?
遠的不說,就說這回跟北田村的合作,就算事情沒成,不也給了他們一個美好的希翼?
這件事,可是從前的祖祖輩輩從來沒有人想到,沒有人挑頭來做的。如果成了,會迎來怎樣豐碩的成果?
鄉下人不缺力氣,不怕吃苦,缺的就是一個能領路的人,怕的就是沒處使力。
有些話,朱長富心里明白,卻不方便說。
所以,連爺爺說了,“董大哥說的對。我代表我們家,同意葉丫頭留下。就算真是陶家針對的她,我們家也愿意跟著她拼一拼。你們有誰不同意的,站出來。”
董大伯也說,“我們家也是一樣。不要說我們這些老頭子勉強你們,你們怎么想的就怎么選吧。按村里的老規矩來,最后人少的聽人多的!”
葉秋摟著兒子沒說話,可一雙眼睛,早已經濕潤了。
她從來沒有想到,除了朱長富老兩口,還會有人這么替她爭。
夠了,真的夠了。
她在仙人村三年,能換這么幾家人肯替她說話,她真心覺得自己混得也算值了。
董二咬著牙站出來,叫囂,“你們都死了嗎?真把這女人留下,會害死大家的!”
眾人沉默了。
這一刻,連朱長富都有些忐忑,不知道大家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小豬:倫家哪里不v5了?只要你當了村長,我就是村長門下第一豬!
葉秋:……
某馬:這圓滾滾都能當將軍,我估計至少得封個元帥來當當了。
地瓜:一群官迷!還是我最乖啦,來替桂媽求個粉紅,求個訂閱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