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么?想來一出兄妹和解的好戲嗎?
慕長栩心里譏諷的想著,卻毫不猶豫的應下了。
慕正善最重視的就是家宅和睦兄友弟恭,想討他的歡心不算難。就算不想看見慕念春,該做戲的也是不能少的。
慕正善見慕長栩答應的迅速,果然有了笑意。
父子兩個一前一后去了漪瀾院。
剛一進漪瀾院,一陣歡笑聲就傳了過來。慕念春正領著慕長楓在院子里玩耍,張氏笑吟吟的在一旁看著。見了慕正善,張氏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慕長楓邁著小胖腿跑了過來,嘴里含著糖果,含糊不清的喊了聲爹。
慕正善笑著抱起了幼子,神色柔和。然后故作不悅的瞪了慕念春一眼:“整日里嬉鬧沒個正形,哪還有姑娘家的樣子。”
慕念春挨了訓,既不羞也不惱,笑嘻嘻的應道:“是是是,爹教訓的是。”
慕正善素來疼愛她,之前為了狠狠的懲戒她一番,足足一個月沒踏足漪瀾院。見她像往日那般神態嬌憨可愛,心早已軟了。裝模作樣的又訓斥了幾句,語氣卻十分溫和。
慕長栩默默的站在一旁,只覺得自己和眼前溫馨的一幕格格不入。那種“父親早已變成了別人父親”的酸澀,再一次浮上心頭。
慕正善特地吩咐慕長栩到漪瀾院,本意是好的。只可惜,效果截然相反。慕長栩此時非但沒有“和解”的心思,反而更添了幾分怨懟。
慕念春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在密切留意慕長栩的神色變化。若論對自家老爹的了解,無人能及得上她。因此,慕長栩剛一出現,她就猜到了慕正善的用意。
只是,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對立面,永遠不會有真正和解的那一天。
這也是一場積年累月的戰役。
慕長栩慕元春占著原配嫡出的身份,又有強大的舅家撐腰,原本該穩居上風。只可惜羅家心切之余,走錯了最大的一步棋。他們兄妹在羅家長大,和舅家的關系倒是親厚了,卻和親爹疏遠了。就連祖父母也對他們慈愛不起來。
想想也是難免的,不在眼前長大,縱然是嫡親的血脈,也會覺得疏離。
這么一來,倒是她們母子三人又占了上風。
慕念春故作戰戰兢兢的走到慕長栩的面前,露出一個怯生生的討好的笑容:“大哥,謝謝你今日來看我。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么?”
慕正善也看了過來,眼神中暗含期待。
慕長栩定定心神,擠出一個笑容:“四妹一時無心犯的錯,如今既已誠心改過,不必再耿耿于懷。”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誠心改過”那幾個字。
慕念春只當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姣美的臉龐上滿是釋然的歡喜:“大哥不怪我就好。”說著,又轉過頭對慕正善說道:“爹,大哥已經不生我的氣了,我真的好高興。”
慕正善的眼里滿是笑意。
慕念春又誠懇的說道:“爹,這些日子我沒出過院子半步,也不知道大姐現在怎么樣了。我想去看看大姐行嗎?”表情真摯中含著愧疚。
慕正善欣然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元春見了你也一定會很高興。”
慕長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妹妹見到四妹,能高興的起來才是怪事。父親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事實證明,天真的那個人是慕長栩。
姐妹兩個剛一見面,就爭相認錯。
“四妹,都是我不好。”慕元春一臉自責:“我不該口出惡言,惹的你不高興。你推我落水是無心之過,絕不可能是有意為之”
“大姐,你這么說,真讓我羞愧的無地自容。”慕念春的眼圈已經紅了,淚眼汪汪的握著慕元春的手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怪我也是應該的。你想打想罵,我都絕無怨言。”
慕元春也是淚水瑩然,略顯清瘦的臉龐愈發顯得楚楚動人:“四妹,千錯萬錯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讓父親擔憂,更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
慕念春立刻接道:“大姐說的是。我們兩個日后和和美美的,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不要再讓爹憂心了。”
說著,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慕長栩呆呆的看著這一幕,深深覺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張氏一開始怔忪了片刻,很快就進入了狀態。悄然擰了大腿一把,逼出了眼淚,哽咽著喊了聲:“元春,我的乖女兒,都是我的錯啊”
最后那個啊字,頗為幾分梨園名角的風采。
慕長栩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眼睜睜的看著張氏摟著慕元春慕念春哭成了一團。
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此時的自己神情僵硬木然。
年幼的慕長楓顯然也有些懵了,不過,這絲毫不妨礙他湊熱鬧的興致。他也學著張氏的樣子,拉長了腔調喊道:“我的娘,我的大姐,我的四姐啊”
邊喊邊歡快的撲了過去,牢牢的抱住張氏的大腿。
張氏差點破功笑出聲來,幸好及時忍住了,只是臉孔隱隱有些扭曲。慕元春和慕念春卻絲毫沒受影響,依舊執手相看淚眼。
慕長栩的人生觀碎了一地。
慕正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一陣欣慰,溫和的說道:“你們都別哭了。一家人有些什么誤會,說開了也就好了。這些日子,母親也一直牽掛著元春念春,如今你們兩個既是和好了,就隨我一起去修德堂請安吧!”
于是,“和好如初”的長房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去了修德堂給朱氏請安。
除了慕長栩的表情略顯呆滯僵硬之外,其余一切都很和諧很美好。
見了朱氏,慕元春和慕念春又開始搶著認錯自責,張氏也超常發揮,紅著眼眶數落自己一通。
朱氏面容一整,正色說道:“張氏,正善平日里忙于公務,內宅的事情交由你一理。這是對你的信任,也是你不容推卸的責任。身為母親,對兒女須一視同仁。這樣他們幾個自然不會生出嫌隙。”
張氏一臉愧色的應下了。
朱氏看向慕元春:“元春,你是我們慕家的嫡長孫女,相貌才情都是最頂尖的。不過,你要記著,女子德言容功,排在首位的就是德。何為德?在家孝敬父母友愛弟妹,這就是德!若是德行有虧,縱然長的再好才華再出眾,也不配為我慕家的子孫。”
說到最后一句,語氣已是十分嚴厲。
口出惡言侮辱繼母這條罪名,硬生生的落到她的身上,根本無從辯解。
慕元春心里別提多慪了,可這個時候絕不能頂嘴。她迅速的沖慕長栩使了個眼神,用目光制止住兄長欲替自己辯解的行為。憋屈的應了聲是。
朱氏又板著臉孔訓起了慕念春:“念春,你雖然小兩歲,可過了年也是姑娘家了。說話行事應該穩重些,這次的事情全因為你的冒失沖動。禁足一個月都算是輕的。下次若是再犯,絕不輕饒。”
慕念春也低聲應是。
各打五十大板,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朱氏將各人都訓的不敢吭聲之后,面色又和緩了起來:“元春和念春兩個耽擱了一個月沒上閨學,明天就恢復吧!”
“是,祖母。”慕念春和慕元春齊聲應了。
在眾人都沒留意的時候,姐妹兩個才遙遙的對視了一眼。眼中俱都掠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