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衛如意懶懶的,不愿意麻煩,就在抱廈里用了飯,趙媽媽親自端著一晚熱騰騰的藥湯進來:“湯藥好了,少奶奶快趁熱吃了,涼了壞了藥性。”現在衛如意的吃食湯藥她再不敢假手她人,都是親自盯著做好了送過來,一絲懈怠都沒有。
衛如意笑著接過藥碗:“媽媽不必如此的,讓春香冬雪過去端了來就是了。”吃了一口,苦的皺起了眉頭。
趙媽媽忙取了蜜餞碟子來,讓她拈了顆蜜餞含在嘴里,苦味才淡了許多。
“這兩日我細想了想,當日少奶奶有了身子,身邊伺候的都是貼身用著的幾個,小丫頭和婆子都是灑掃和雜役,怕是很難能在吃食上動手腳,廚里的應婆子幾個也都是那邊府里帶來的,但凡吃食都是叫人試過才送過來的,應當不會有差。思來想去,只怕是……”她打住了,有幾分不安地看著衛如意。
衛如意慢慢吃著湯藥,臉上并沒有驚訝之色:“只怕是這幾個大丫頭才能做下手腳吧。”
趙媽媽愣了愣,吃驚地望著衛如意,這才接著道:“奶奶說的不錯,我也是這般思量的,只是春香她們幾個自小便跟在奶身邊,料來不應該會做這等爛了心腸的事才是。”
衛如意咽下最后一口湯藥,擱下碗盞:“人心善變,若是心有貪念,什么事做不出來,便是天大的恩惠也不會記著的。”她用手絹擦了擦嘴角,“媽媽也不必時時這般守著,春香與冬雪我倒還信得過,可以把這些交給她們去做,只是讓她們都打起精神來盯牢點,想必上次未能得手將我害死,那人還會再出手的,到時候就可以知道是誰做的了。”
趙媽媽應下了。
“媽媽多費些心思在院子里,這院子里的管事已經被胡氏都換下了,先前得力的都被打發走了,實在是不省心,還要快些打點起來,不然行事也不便。”衛如意皺著眉道,她既然要想法子把自己的陪嫁和銀錢都收回來,這院子里就不能讓有二心的人留著,不然終究是個禍害。
趙媽媽點頭應著:“奶奶寬心,這幾日我就打點妥當。”她想了想,“秋棠今日已經來見了我,說是身子大好了,想回少奶奶身邊伺候著,又說先前來給少奶奶磕了頭,奶奶答應了她的。”
衛如意挑了挑眉,語氣平平:“她既然好了要回來就讓她回來吧,她身子弱,也不用貼身伺候,就在茶水上伺候好了。”
趙媽媽心里一驚,秋棠當日可是少奶奶最為親信的丫頭,但凡要緊些的事都是吩咐她去辦的,比起春香和冬雪都要得力,這會子卻是打發到茶水上去了,分明是有什么緣故,只怕少奶奶是知道了些什么,才這般吩咐的。
她連忙答應了,不敢多說,現在的二少奶奶不像是當初那個溫和親切的人了,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也不敢再放肆多問,心里多了幾分畏懼之意。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秋棠打了簾子進來,向著衛如意拜了拜,聲音有些怯怯的:“二少奶奶,二爺過來了,已經到了房里了。”她現在沒得差事,只好幫著做些雜事。
衛如意臉色有些復雜,他竟然過來了,病了那許多時候,他從不過問,就是自己活了過來他也不過是來看了看就走了,現在卻是來了。一想到當初自己才咽氣,他就要拿了自己的陪嫁做聘禮送給朱家,求娶高門貴女,她的心就冰冷堅硬了,對他的情意也蕩然無存了。
趙媽媽倒是很歡喜,連忙道:“二爺來了,怕是心里還惦記著二少奶奶,奶奶快收拾收拾回房去吧。”在她心里,雖然二爺先前做事寡情少義,對不起二少奶奶,可畢竟是夫妻,若是能回心轉意,好好待二少奶奶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這殷府里二少奶奶還能靠誰,只有依仗二爺才能過得好。
秋棠這時卻是吞吞吐吐地:“奶奶,夏荷也跟著過來了。”
衛如意與趙媽媽疑惑地互望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殷少君坐在圈椅里,皺著眉頭很是不耐:“她不是病著,怎么不在房里,卻還要我費工夫等!”他這兩日被衛如意活過來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心煩不已。
衛如意活過來不過兩日,朱家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朱子聰親自登門狠狠質問了他一番,問他是不是有意欺瞞,說妻室病故,想要騙娶了他妹妹,他又是賠禮又是解釋保證,好說歹說才把朱子聰勸得消了氣回去了,只是朱子云也聽到這事,哭著要與他退了親,不肯再見他。朱家長輩雖然還不曾過問,但是他也知道這個瞞不住,只能硬著頭皮想法子,他可不能弄丟了朱家這門親事。
回了府,殷老夫人難得地把他叫去,也是說衛如意的事,卻是吩咐他不得苛待了衛如意,場面上也要做足了功夫,不能叫人瞧了笑話去,他只能應著,這才忍著火過來了。
夏荷站在一旁,看著二爺臉色難看,輕輕地端著茶盞送了上去:“二爺吃茶,歇一歇吧,想來二少奶奶這就來了。”
衛如意進了房,望了一眼殷少君,面色平淡:“爺過來了。”微微欠了欠身。
夏荷卻是唬地忙收回了送茶盞的手,哆嗦地茶水都潑了出來還不自知,慌慌張張地拜下去:“婢子給二少奶奶請安。”
衛如意身后的趙媽媽卻是愣住了,夏荷原本的雙環髻已經梳成了水光溜滑的圓髻,一身的打扮也是婦人模樣,這難道是……她不敢置信地望望夏荷,又看向殷少君。
衛如意自然也看見了,她目光中一緊,心頭一陣鈍痛,卻是閉了閉眼,才道:“起來吧。”
殷少君看著眼前的衛如意,還是那副清雅秀麗的模樣,看著跟新婚之時并無太多不同,只是再沒了從前那張滿是盈盈笑容的臉,她看見他的時候竟然都沒有歡喜之色了,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從前衛如意一看見自己,便會歡歡喜喜迎出來,噓寒問暖跟前跟后,有什么事也都替他想得周全,怎么現在卻是如此冷淡了?讓他在房里等她,見了也不過是虛虛應付著。應付?他突然一愣,難道這老實賢淑的衛氏竟然對自己只是應付了?
這怎么可能,殷少君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衛氏的品性他最知道了,心里只有他,所以才舍得拿了陪嫁貼補殷家,所以才肯幫他納了胡氏,所以事事以他為先,這絕不會有變的。
他覺得底氣十足了,接過夏荷手里的茶盞吃了一口,才開口道:“你身子看來好了不少,那就吩咐下去,我已經收了夏荷,你替她打點打點,算你房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