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從莊子上被接回來已經是第二日的事了,冬雪扶著她進了房里,看到衛如意時,終于止不住淚,拜倒在地:“少奶奶,看到少奶奶安好,我便是死了也是值了……”
她在莊子上聽到衛如意的死訊,當時便昏了過去,當日衛如意年歲尚小之時,衛太太就把她放在衛如意身邊伺候,她也是衛太太的陪房,自然是親密不同旁人,不想衛如意就那么撒手而去,她卻連離開莊子回來磕個頭都不能,如何不痛斷心腸。在莊子上又是哭了好些時候,身子越發差了,直到衛如意打發人去接,她都不敢相信,少奶奶竟然活過來了。
衛如意看著趙媽媽那白了不少的發髻,越發憔悴的模樣,心里也是一酸,這個殷府除了春香和冬雪,怕也只有這位自己帶過來的媽媽真心為她的死傷心了。
她忍著淚,親自起身上前扶起趙媽媽:“媽媽回來了,身子可大好了?”
趙媽媽起身來,抹了把老淚:“少奶奶莫要記掛我,我不妨事,只是想著少奶奶……實在是捱不住……”說著眼淚又滾了出來。
春香這會子上前來,一把扶住趙媽媽:“媽媽快莫難過了,你再這般教少奶奶心里不好受呢。少奶奶身子才好些,哪里還能再經得住。”
趙媽媽連忙抹了淚:“是我的不是,看我這老糊涂了。”
衛如意讓冬雪端了小杌子與趙媽媽坐下,這才問起先前的情形,才知道自己病了不多久,胡氏便借口趙媽媽年歲已大,身子不好,將大部分管事之權交給了自己瞧上的人,后來更是找了由頭把她送去了莊子上。
“媽媽如今回來就好,待身子好起來,這院子里的事還得媽媽幫我照看著。”衛如意聽了趙媽媽的話,臉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趙媽媽低聲道:“少奶奶怕是不知道,當初胡氏打理院子時,二爺他已經把賬房和庫房的鑰匙都要了去,這會子怕是不會送回來了。”
衛如意低著頭,微微冷笑:“我已經知道了,那些都是我的陪嫁,自然要想法子要回來。”
趙媽媽點點頭,衛如意嫁到殷家來,整整一百二十抬的陪嫁,田莊地契也有十余處,皆是因為殷府畢竟不同尋常人家,先前也曾是公侯伯府,衛太太為了不讓自己女兒嫁過來受委屈,把體己都貼補進來了,所以二房才能一直過著富足的日子。
說到這里,趙媽媽少不得問了一句:“少奶奶身子好起來了,可曾給衛府送了消息去,怎么不見衛二太太和幾位姑娘過來?”她轉頭看向春香和冬雪,衛如意醒了怎么也該往衛府送個消息才對。
不等春香二人說話,衛如意開口了:“是我不叫她們去的,院子里的事多,我沒空應付二嬸和妹妹們。”
衛如意的生母幾年前便已經病故了,衛大老爺衛清漢只有一房妾室,又不曾續弦,府里的事都交給了衛如意的二嬸母鄧氏打點著。鄧氏最是勢力之人,先前衛如意嫁入殷府之時,時時前來走動,殷勤客氣,待到后來她病得重了,也漸漸不來往了,就是殷家送了喪報過去,也不過是過來惺惺作態地哭了一場,便借口府里事多,只是打發兩個女兒來瞧了瞧。倒是衛清漢的妾室陳氏還來幫著打點喪儀之事,哭了幾回。
趙媽媽也是知道鄧氏的為人,心里也是看不上這位衛二太太,只是這事終究不是小事,她低聲勸道:“少奶奶怕是還惱著二太太,只是也該顧念著大老爺,先前怕是教大老爺很是傷心了,如今也該讓他放心才是。”
衛如意嘆了口氣,自己并不是故意要瞞著衛家,只是才活過來這院子里的事又是亂作一團,又是得知自己當日竟然是中了毒,而殷家又似是另有端倪,她實在分不出心來應酬別人。她終究點點頭:“去使了人送了信回去吧,只說教大老爺放心,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待好些再回去給他請安磕頭。”
趙媽媽這才寬心了,笑著道:“大老爺知道消息必然歡喜。”
衛如意卻是眉間微蹙:“媽媽可還記得當日我小產之事?大夫說我當日怕是中了毒,才會累得小產,更是差點連命都送了。”
趙媽媽這一下臉都白了,忙不迭地道:“中毒?奶奶是中了毒小產的?現在可還打緊?”
春香在旁將先前鄭大夫所說的話細細說與趙媽媽聽,更是教她臉色數變,好一會才道:“少奶奶那會子有了身子,我特意留心了的,貼身伺候的都是信得過的幾個,春香她們不必說了,就連房里灑掃的都是細細挑過的,都是奶奶帶過來的家生子,吃食更是不敢假手她人,都是教人盯著的。”
她一邊說一邊想著:“實在是想不出怎么能教人下了手的。”
趙媽媽是衛大太太一手出來的,這些內宅的事見得也不少,自然知道有了身孕非同一般,特別小心謹慎,她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讓外人插手下藥的機會。
衛如意臉色沉了下來,皺眉緩緩道:“既然外邊人下不了手,那么就只會是自己人做的了。”千防萬防,哪里防得住內賊。
趙媽媽咬牙:“貼身用得都是信得過的幾個,少奶奶待人最是親善,想不到還有殺千刀的昧了良心做下這等事!若是查出來,必然不能饒過!”
春香和冬雪唬地噗通一聲跪下在衛如意面前,急急道:“少奶奶,婢子等絕不敢做半點對不住奶奶的事,還請明察。”
衛如意嘆口氣,叫她們起來:“既然教你們知道,自然是不疑你們,只是旁人卻未必沒這心思,這件事先莫要宣揚,暗地里悄悄查就是了,定要找到那個人,弄明白到底是誰指使她如此做的!”她從未害過人,素來溫順恭讓,卻被逼的連活路都沒有,如今她倒要看看是誰下的毒手,誰還敢再欺她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