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吹得童子簌簌發抖。
鮑廷博雖然感覺不到外界寒氣,但心里的冰冷,卻又非是區區寒風能比。
“太上道……太上道……唉……”
鮑廷博突然站起,嘆了口氣。
又持起來自太上道,夢仙的親筆書信,輕聲說著:“夢兄!不是小弟不幫你,只怪這信,來得實在太晚!!!”
說罷,嘴角,竟有著苦笑之意。
世家之間,與修道宗派,本就有些暗中牽連,鮑廷博身為門閥家主,超品的靖國公,跟這夢仙真人,也有些私交。
但這關系,不過泛泛,為其開罪一個有望割據吳州,建制稱王的人物,卻是有些不值。
畢竟,鮑家根基,就在吳州呢!
若是之前,吳南人心未穩,太上道又舍得血本,那鮑廷博也會出手一搏!
門閥世家,大多嚴守祖訓,除非真有著天下之望,否則絕不會直接介入爭龍!
它們最多的,還是扶植代理人,當幕后的棋手。
這不是沒有野心,而是世間爭龍,兇險異常,若是明哲保身,門閥世家,靠著先人遺澤,自身又根基深扎,有著名望,無論哪個太祖上位,都不會冒著朝政不穩的危險,對他們下手。
但一旦直接爭霸天下,兵兇戰危,大耗氣運,又直接承受萬民的怨氣,無論之前積累了多少的聲望民心,也會很快耗盡,若不能及時得到補充,那就很危險了。若是兵敗,對手必不會放過身后的家族。
到時九族株連,就算有些暗脈,能流傳下去,也只能縮頭度日。想要恢復祖先榮光,就不知是猴年馬月了。
這也是擔當的問題,門閥世家沒有這個勇氣魄力,將整個家族,置入天下的豪賭!
就算個別家主,有著野望。也會很快被族內抵制。
比起一人的帝位,還是世家福祉,恩澤得更廣,族人都不是傻子,自知道怎么選擇。
各大世家。都能看到這點,在隱秘族譜中,都明確記著,不過十代,不成大器,不入爭龍!
鮑廷博自然不敢冒著大不違,滿足自己私欲。
只是按著規矩,挑了幾個候選。準備再看情況下注。
這就是門閥世家的底氣!只要不明確表態,那吳州各方勢力,在霸占整個吳州前。都不敢逼迫。
鮑廷博又拿起吳南的密報,仔細看著,良久,才嘆道:“開田千頃,畝產增半,還真是天眷此子……”
“早些白云觀曾暗示。潛龍乃李家之子李如壁,但現在看來。比這宋玉,卻是遠遠不如了!”
想著這李如壁。鮑廷博就又是一嘆。
他身為傳承千載的門閥巨頭,對潛龍之說,自然有著了解。
便是前幾次改朝換代,鮑家還暗中資助過幾條潛龍,希望借此再做提升,最后都是棋差一招。
白云觀乃是吳州本地道門,在亂世來臨之際,與鮑家,就有點守望相助的意味。
鮑廷博從白云觀這里得了潛龍消息,本來對李如壁期望甚深,族里都準備了一個嫡女,就等李如壁統一吳南,就商議聯姻之事,但天意弄人,李如壁大業未成,就已經身死,幸好還未真正提起婚事,否則,鮑家也要不大不小丟個面皮。
鮑廷博老謀深算,自有著二手準備,還有其它候選人。
霍立、趙盤等都在其中!
“可惜……那霍立,我幾次相邀小聚,想請清虛道人,看得氣數前程,卻每次推辭,似乎發現什么……”
鮑廷博一想到霍立,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中年,狼視鷹眸的樣子來。
這霍立,也是個候選,但出身低微,在鮑廷博心里,排位就比較靠后。
“宋玉……宋玉……”
鮑廷博咀嚼著這個名字,對這突然興起的勢力,有些不滿和擔憂。
他主持大族氣運,只求穩妥,對這突然出現的變數,本能就有些反感。
在吳南未下,宋玉立足未穩之前,若是太上道前來攜手,與之共擊宋玉,掐滅隱患苗頭,那自是極好的。
但現在,太晚了!!!
山越平定,反增萬兵,又得天眷,民心思定,更有青龍天險,就算鮑家雄踞吳州,綿延千年,對這宋玉,都有些忌憚。
更何況,鮑家要在吳州自保,怎會平白無故,開罪此時最有希望,奪得整個吳州的宋玉?
“時機如此之湊巧,難道,這宋玉,真有著天命在身?”
鮑廷博再是眼光卓絕,見識淵博,也終究是古人,受得觀念影響,這心思,就有些變化。
“罷了……還是再等等,再看看……”
鮑廷博長噓口氣,緩緩坐下。
宋玉穩固了統治,自會出關進取,到時的首戰,就可看得雙方氣數,若宋玉真是潛龍,有著吳王之望,到時再投靠不遲……
若是其它郡望大戶,自得提前站隊,防止清算。
但鮑家不同,無論是在吳州乃至天下的聲望,還是暗中潛藏勢力,都注定,無論是誰統治吳州,只要不做過界,那都只有安撫。
不管外界如何,青龍關內,吳南地界,此時都被一個消息驚駭!
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不少行人酒客,低頭私語,臉上陰晴不定。
所說的,卻幾乎是同一件事:“聽說了么?宋玉宋節度使,就要稱候了!!!”
大乾雖然統治衰弱,但好歹有著數百年,根深蒂固,歷朝歷代,每到革鼎之際,都會出來許多仁人志士,這就是末代王朝最后的氣運,大乾自然也有。
一個書生打扮的士子,就拍案而起:“這宋玉,罔受皇恩,卻僭越候位,妄圖行割據之事!實在可恨!要不是我……”
“噓!噤聲!”書生還未說完,就被同行之人拉下。
“不要命了么?小心被錦衣衛聽了去,到時不但你有著大麻煩,還要禍及家人……”
書生漲紅了臉,卻不知想到什么,憤憤坐下,只是悶頭喝酒。
“掌柜的,再來二壇!”
“好咧!!”掌柜見書生不再談論此事,心底長出口氣。
剛才書生說話之時,掌柜心里,就在念叨城隍庇佑!這幫大爺,口無遮攔,可莫要給自己招禍才好!
現在見得書生住口,不再談論此事,當真是心花怒放,便是免了這一桌酒錢,都是心甘!
趕緊打發著小二,給書生那桌上了兩壇好酒,這次特地暗中吩咐,上得乃是純釀。
書生一揭開泥封,酒香就是撲鼻而來,不由贊了一聲:“好酒!”
與同伴舉碗痛飲,卻有著默契,都不再提剛才之事。
經過這么長的時間,錦衣衛的威名,也是豎立起來了,陳云帶著一幫無孔不入的手下,著實辦了好幾件大案,連抄了三個世家,在吳南,也是到了名聲可止小兒夜啼的地步!
雖然宋玉,只給了錦衣衛暗中刺探情報的權力,若要行緝捕審判之權,卻還是需要宋玉手令。
但就算如此,這個加強皇權,獨立于文武官員體系之外的怪物,還是受得宋玉手下的共同抵制。
陳云凜然不懼,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只管蒙頭為宋玉做事,倒是越發得到器重。
宋玉也樂得如此,否則,一個特務頭子,和屬下這么親近做什么,想造反么?
此時的節度使府中,在屬下面前,深沉難測的陳云,卻是乖巧得如同一條聽話的小狗,在宋玉面前稟告說著。
“啟稟主公!自從放出主公要稱吳候的消息,吳南各地都有些騷動!”
“還有些狂生,在公開場合,直接辱罵主公,卑職已經記下名冊籍貫……您看?”
陳云說著,就遞上一份文書。
宋玉接過,隨手翻了下,直接丟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
這聲音雖小,但聽在陳云耳中,卻是如若驚雷!
額頭上,就有些冷汗。
“大乾養士百年,有這些,尚在情理之中……”
對這些,宋玉倒是不以為意。
既然要脫離朝廷,受得些許反噬,卻是常理。
運起望氣神通,就見得云氣疊嶂,自身青色云氣,薄了一些。
對比之前,也是三成的樣子,與增產帶來的民氣相差仿佛。
這說明,吳南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乃至世家,對宋玉的統治,還是持著肯定態度,至少不會明目張膽地反抗,有這開局,就很不錯了。
等到稱候之后,定了君主名分,自會漸漸習慣。
至于這些狂生,卻不能太過放任。
宋玉只是稍加思索,就說著:“現在,這些狂生,若是沒有明確反跡,卻是不必理會!”
這意思,就是要是只是停留在口頭,那就不必管,但若是有著實際行動,那殺人抄家,也不要手軟!
“到了本鎮正式稱侯后,若再有此等言語,按不敬之罪交有司論處!”
“諾!”陳云叩首,表示明白。
“好了!你下去吧!喚各參事和長史進來!”宋玉吩咐著。
“屬下告退!”陳云倒退著出去。
自從知道主公要稱吳候,這陳云的內心,也是火熱,隨著主公進取,他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在外表現,卻是更加警言慎行,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