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醫女

第178章 慕名而來

那小娃似乎很焦躁,還在和少婦慪氣哭嚷著。

妙夢也跟著急了,索性走出簾子去,笑嘻嘻地哄逗他,想讓他安靜一些。

誰料適得其反,小娃更加不安分了,哭聲也越來越大。

這樣的狀況很是令人焦躁,素雪深吸一口氣,緩緩合上眼。

心境平和了些,才總算診出些許端倪來了。

脈象搖搖而動,按之仿似無根。

再瞧瞧那小娃,喘息急促,躁動不安。

素雪微微一怔,忙問道:“妙夢,他臉上可有發疹?”

妙夢還在使勁逗著小孩,聽到這兒忙轉過頭來應道:“有啊,臉上也好多的。”

妙夢頓了頓,聲音小了些:“這……不會是跟二太太一樣的吧……”

素雪撤回手,并沒有回答妙夢。

這哪可能是和二太太一樣?

二太太那是自個兒貪婪,中了別人的套,就算是疹子,也是外發,發一發便好了,大不了就是丑上個把月,不會牽扯到性命。

疹類疾病,皆是外出為順,最怕的就是內陷,而內陷中最危險的便是毒火攻心。

這小娃手上的疹已經微微發紫,正是毒火攻心的癥狀,想必肝風已動。

老婦見素雪沉默,連忙問:“蘇大夫,可有得治啊?我這孫兒還小,不忍心看著他受罪啊……”

少婦也跟著道:“是啊,這樣出疹子一直不見好,每天都又哭又鬧,之前張大夫開了許多藥,可喝起來又苦又澀,他一聞到藥味兒就大哭,怎么勸都不肯喝,強迫給他灌下去,硬是受不住,嘔了出來……”

妙夢聽得皺起眉,也焦急地看向素雪。

素雪沉眉思索一陣,問道:“那之前張大夫給開的方子呢,可有一同帶過來?”

“帶著呢,帶著呢!本來是想要按著方子再抓幾副藥的,但張大夫聽了這狀況喊我們上來找您。”老婦一面說一面掏出一個折好的箋紙遞給妙夢,妙夢接了過來,交給素雪。

丹皮,火麻仁,黃連,苦馬菜……

方子上總共十幾味藥,統統是大瀉大寒之物,給這樣小的孩童服用,豈不是自小就讓他傷其根本?

不過張大夫用藥一向謹慎,知曉這方子大寒,因此每一味的量都下得十分保守,可饒是這樣,也瀉盡了元氣。

難怪方才診出的脈象都仿似無根了。

加之這藥方中的黃連和苦馬菜都極苦無比,尋常成人都未必能承受,何況是個小娃?

也難為他,到最后都難受得嘔出來了。

張大夫的方子并沒有錯,可是這種疹病除了要清火,更要熄風定神,托毒外出。

張大夫一口氣下了十幾味藥,卻沒有一味是能托毒外出的。

雖然中藥大多需要配伍才能顯出藥性,可這些寒上加寒的藥方,就如同漫天撒網,且這張網的漏洞著實太大,才會導致功效不佳。

素雪輕磨著手中的箋紙,細細思索起來。

什么樣的藥材,藥性平和中又微帶涼性,且能將體內大熱透發出來,達到解毒目的呢……

沉思一陣,最終想到了一味藥,咬咬唇快速提筆寫下,交予那老婦。

老婦激動地接過去,打開一瞧,卻是愣住了。

“羚羊角三錢……沒啦?”

她似乎不敢相信,這纏綿不好的病癥,吃了那么多的藥都不見效,可這蘇大夫竟只下了一味藥給她。

連妙夢都有些錯愕,一味藥算什么?尋常人進藥店去抓藥,誰不是大包小包地往回提啊?

素雪卻只是平靜地放下筆,道:“妙夢,帶他們下去抓藥。”

老婦見素雪這樣篤定,便也將信將疑地下去了。

下去沒過一陣,便聽得一陣嘈雜響起,接著便是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

素雪抬抬眼,見阿正憤憤地沖了進來。

他手中拽著那張只有一味藥的方子,用力抖了抖,興師問罪道:“你這是胡鬧吧你?”

“你兇什么兇啊?”緊跟其后的妙夢見他這樣兇人,不禁上前逮住他的衣裳,也跟著嚷起來。

“我不是兇,只是你瞧瞧她都做的什么事兒呢!”阿正也十分憤怒,用力指著那箋紙,脆弱的箋紙都被戳出一個洞來。

“你治不好病就直說啊,何必害人呢?張大夫也開了方子,這不沒把人治好嗎?治不好病沒什么丟臉的,害了人才是真正的丟臉呢!”

阿正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裳,還要開口說什么,卻不料里面的素雪忽然將簾子一掀。

阿正愣了一下,暫時住了口。

“我若是怕丟臉,就不會來你這兒。”素雪嘴角噙著一絲笑,說完又放下簾子,背過身去冷聲道,“去把張大夫喊來,這兒還輪不到你瞎嚷嚷。”

“喲,還不能講你了是吧?”阿正雙手一叉,“你這樣亂開方子我就得管,就算是張大夫來了,這藥方子也得經我的手,我不想我抓出去的藥把人給吃死了!這是我的原則,你喊誰來都一樣!”

阿正還在嚷著,張祥聽聞這邊出事,也匆匆上來了。

“你嚷什么嚷?還有沒有規矩了?”

張祥一來,阿正立刻就乖了,努著嘴指了指手中那被戳了個洞的箋紙,道:“張大夫您瞧瞧,她這都是什么方子呢……”

張祥接過那箋紙一瞧,也微微愣住,但少頃,便陷入沉思。

“羚羊角,能引臟腑之熱毒達于肌膚而外出,怎么,這方子有問題嗎?”隔著簾子,傳來素雪泠泠嗓音。

張祥猛地一拍腦門兒:“不錯不錯,光是寒瀉還不夠,須得解內毒才行。”

說完又訕訕一笑,指了指藥房道:“只是……僅僅這樣一味羚羊角,當真能行?要不再配些別的藥輔助?”

素雪不禁一笑:“張大夫,你究竟是對藥方沒有信心,還是對藥材沒有信心?”

張祥愣在原地。

他素來信奉的穩妥為上,竟被素雪說成是沒有信心。

醫術再次被質疑,他心里有些不快,可不知為何,竟尋不到話來反駁素雪,反而還不自覺地心虛起來。

的確,他加上別的藥并沒有什么正當的理由,只是覺得用藥就應該周全一些,在合理配伍的前提下多加兩味,總是沒有什么錯的。

可素雪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堅持道:“一味羚羊角,足矣。”

素雪和張祥也算是打過幾次交道了,從他所開的方子可以瞧出來,張祥對藥材的認知度極廣,應是讀過不少醫書的人,恐怕《神農百草經》都是能倒背如流的。

恰恰是認知廣,讓他對每一味藥材的深究不夠,因此拿到一份病例,他腦中第一反應便是穩妥為上,因此便習慣性地運用廣撒網式的方子。

開出來的方子大多都滿滿地寫了整張箋紙,甚至還不夠,需要再加上一張。

也許很多時候照樣也把病治好了,可端的是哪一味藥起了作用,這個張祥自己恐怕也拿不準,因此中醫最多的說法便是藥材間是配伍關系,相輔相成的。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是因為開方子的大夫對每味藥的把握都不精準罷了。

前世中醫院的老副院長便是個高手,對藥物把握十分精準,每味藥的藥性到底多大,入什么經,是升是降,溫熱寒涼能到什么程度等等……他都頗有心得。

因此他最擅長以幾味藥,甚至是一兩味藥給人把病治好。

拿捏準確的藥方,每一味藥都好似精兵良將,用上這樣的方子,自然能藥到病除。

張祥沉思了許久,最終應了素雪的意思,只抓了一味羚羊角給病者。

阿正依然十分不理解,可又忌憚張祥,因此不敢多言。

日偏西的時候,素雪便從醫館側門離開,乘著小轎回府去了。

因著白天的事兒,阿正心中對素雪十分不服,他知道素雪是個小姐,卻不知究竟是哪家的,且這薊州也沒聽說有個什么蘇家。

又一想,哪個小姐會像她這樣出來拋頭露面?她不會是唬人的吧?

因此阿正便借著上茅房的由頭,瞧瞧從側門出去,跟在素雪的小轎后面。

一直出了城西,他越走心里越是發涼,果然,那轎子停在了江家側門,她下了轎以后,還真的從側門進去了。

阿正嚇得愣在原地,一溜兒風吹過來,他背脊陣陣發涼。

他不敢相信,今日被他大吼大叫的人竟然是江家的小姐!

也不知愣了多久,直到東角門口的門房瞧見這邊兒有個鬼鬼祟祟的,便操起木棍子敲敲地上,扯著嗓門兒問道:“什么人?在那兒瞧什么呢!”

阿正一聽到這聲吼,立刻就轉身撒丫子跑了。

回到醫館里,嚇出了一身虛汗。

素雪回了府便梳洗一番前去老太太那兒昏省,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

雖然這樣來來回回的確累人,但是她心里既充實又快樂。

累過后好好睡一覺,仿佛是回到了前世上下班的單純日子,而不是整日悶在這宅院里同那群婦人勾心斗角。

算算天數,明日二太太還回不來,她依然可以再去一趟醫館。這樣想著,她樂得瞇起了眼。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