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醫女

第171章 胡亂下藥

素雪眉心一擰,再次看向阿順,卻見他目光閃爍,兩邊臉都燒紅了。

半刻的凝滯后,素雪不禁出聲一笑:“你要是還有些發熱,不如讓張大夫再給你開個方子?”

阿順尷尬笑著收回手,再不敢看素雪的臉,只道:“已經無礙了,哪里還發熱?”

他一個粗蠻漢子,除了自家妹妹再沒敢多看一眼其他姑娘,更別說是方才那樣被素雪細細端詳著了。

他心里緊張,因此臉上燒紅了,卻不想竟被一眼瞧了出來。

素雪理了理衣擺起身來,張祥立刻上前問:“怎地有些發熱?”

他不禁緊張起來,抬抬手也要上前去號號脈,阿順卻連連擺手:“張大夫莫聽三小姐那話,我當真是無礙了。”

張祥瞧著阿順臉色也沒什么異常,且他患病是因為風邪入理,并非熱癥,如今風邪已除,按道理來說也并不會發熱的啊。

張祥正尋思著,樓下忽然喧鬧起來,細細一聽,似有婦人撕裂般的哭泣聲。

屋內人皆是一驚,還是張祥率先反應過來,伸起細竹條編的簾子往外走,剛巧撞見急匆匆跑上來的伙計。

“張大夫,快下來瞧瞧罷,要出人命了!”那伙計著急地說著,拉住張祥的青布廣袖擺就往外拽。

素雪一聽,也微微蹙眉,提起步子想跟下去瞧瞧,卻被妙夢拉住了。

“小姐,下面人多雜亂,您還是別……”說著又壓低了嗓門,貼在素雪耳邊道,“而且小的聽說自從這張氏醫館里面醫死了人,隔上幾日便有人上門來鬧事,那場合哪是小姐您能去的?”

上門鬧事的場面素雪倒是不陌生,猶記得之前那位張大夫暴躁易怒,還在醫館門口同幾個公子哥吵得火熱。

只是這回,她仿佛嗅到了另一種緊張氣息。

張祥匆匆下樓來,見大堂中圍著一群人,中間那婦人懷里抱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童,小童似乎已經不省人事,婦人半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讓開些,讓開些,張大夫來了!”伙計吆喝著撥開人群。

婦人抬頭瞧見張祥,立刻放下雙膝,朝張祥哀嚎道:“張大夫!張大夫求你快救我的鐵豆兒啊!”

張祥見狀立刻伸手扶起婦人。

婦人雙手抱著昏迷的鐵豆兒,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也沒空去抹一下。

張祥轉身叫圍上來的人都散開些,讓婦人先把鐵豆兒抱到小長凳上放下來。

婦人仿似看到了希望那般,忙不迭地照做。

鐵豆兒躺下來了,張祥才發覺他全身似乎在打著擺子,身子不自主地挺直了,眼珠還朝上翻。

張祥心下一驚,伸手順了順鐵豆兒的氣,又拍拍他的小臉,喊道:“鐵豆兒,能聽到嗎?應一聲?”

鐵豆兒仍舊是目翻身挺,并不回答。

張祥急忙撩起他的袖口把脈,不禁臉色一變,伸出手指探了探鐵豆兒的鼻息,氣息竟已經斷了!

“趕緊把他扶坐起來!”張祥站直身子急道。

伙計聽了立刻端著鐵豆兒的肩硬將他扶坐起,張祥繞到鐵豆兒身后,雙手握空拳不停捶打他的腰背。

另一個伙計見狀也上前來扶住,以便讓張祥捶打到實處。

好半晌,鐵豆兒終于緩過了氣兒來,婦人大喜,一把抱住鐵豆兒失聲哭起來:“鐵豆兒啊,你真是把娘魂兒都嚇飛了!你要是出個什么事,娘也別活了……”

眾人見狀紛紛對張祥點頭稱贊,張祥卻是眉心緊蹙,看著婦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小娃,怎弄得快斷氣了?”

婦人聽到這兒頓時怒起來,憤然罵道:“都是讓趙家那幾個混賬娃給害得!我鐵豆兒一向老實安分,從不惹事,他們仗著自己的爹在趙家當狗,就跑來欺負我家鐵豆兒!今日我鐵豆兒牽著家里的牛去山頭吃草,誰知碰上了他們,那幾個狗養的熊娃兒看我鐵豆兒一個人,就一哄而上把他腦袋按進褲襠里,逼他‘看瓜’!”

眾人一聽,不禁唏噓。

張祥憤怒地一甩袖子:“連個下人家的孩童都這般為惡,這趙家當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上面那個險些一命嗚呼的阿順也是受了趙家的罪,張祥對趙家這樣的暴發戶是越發深惡痛絕了。

而這婦人口中的“看瓜”,是民間一個惡作劇的游戲,一般是趁其不備按住對方的頭,強迫讓其彎腰,將其腦袋塞進褲里,再把雙手綁在背后。

這樣的惡作劇本就不厚道,對待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更是顯得太殘忍了些。

鐵豆兒他娘尋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斷了氣,幸好搶救得及時,否則這小小孩童的命還當真得交付給閻王爺了。

張祥正氣憤著,剛緩過氣兒的鐵豆兒忽然又開始抽搐起來,挺了挺身子,眼珠再次朝上翻起。

婦人見狀連忙摟住鐵豆兒使勁搖,口中喊道:“豆兒,豆兒啊?你又怎么了?你跟娘說話呀?”

鐵豆兒憋屈著臉,捂了捂心口,吃力道:“這里哽住了,堵得慌……”

鐵豆兒只說完這幾個字,又開始打擺子了。

婦人驚慌失措,只得再次扶著鐵豆兒捶他的腰背,可這回任由她怎么捶,鐵豆兒也不見好,抽搐得嚴重之時,仍是順不過氣兒來。

眾人見這情況緊急,不禁也上前來幫忙,可非但沒有好轉,過了一陣,鐵豆兒又雙目一翻暈厥過去了,怎么搖都不醒。

婦人失控地撲在鐵豆兒身上大哭起來。

張祥蹙眉思忖一陣,也不再費時間拿紙筆,喊來阿正吩咐道:“陳皮兩錢,黃芪四錢,三碗水熬成一碗,趕快趕快!”

阿正也瞧見這救人如救火,連忙退回藥櫥去取藥,一旁的伙計也沒閑著,取來火折子和蒲扇生火燒水。

誰料鐵豆兒喝下以后仍是不見有半分起色,這會兒連張祥也有些犯難了。

張祥是張氏家族的得意后人,熟讀黃帝內經,倒背仲景傷寒論,但凡書中記載過的病例,任其千變萬化,他都能做出準確的診治從而對癥下藥,可這回卻是有些束手無措了。

瞧這鐵豆兒的病情,是氣滯不順,堵在了心口,黃芪陳皮都是順氣通絡的好藥,這樣的劑量下去,卻不見一絲絲兒的反應。

這,著實說不過去啊……

莫非是鐵豆兒憋氣太甚,劑量不足?

“阿正,按著方才的劑量加倍,再熬一碗!”張祥揮揮手吩咐著,一顆心卻揪緊了。

這薊州的張氏醫館好不容易被他扶持起來,才剛打出些名聲,他萬不能失手,不能步了他那大堂哥的后塵……

他一定要救活這個小娃,一定要!

阿正又匆匆去稱藥材,一旁的伙計也鼓足了勁兒使勁煽火,鐵豆兒娘還在傷心欲絕地哭著,大堂里眾人都焦急萬分。

阿正俯下身,正準備將稱好的藥材悉數倒進罐子里去,卻發覺眼前一暗,定睛一瞧,地上出現一雙藕粉色的繡鞋。

“別熬了,他喝這個沒用的。”清朗的女聲從頭頂傳來,阿正頓住手中動作,直起身子來,愣愣看著素雪。

“小姐?這……”妙夢方才一直伏在欄桿上瞧著這大堂里的動靜,一個不留神兒,素雪竟然就已經下去了。

妙夢焦急地跺了跺腳,下面一大群男女老少,小姐怎么能連帷帽都不戴就走下去了呢?

妙夢這邊快急死了,素雪卻絲毫未覺不妥,在人命面前,她腦中想不到別的。

眾人本還在等著盼著那加了劑量的藥,卻不料忽然冒出一句這個喝了沒用。紛紛轉過頭去一看,竟是個妙齡姑娘。

阿正愣了少頃,有些慍怒了:“你這小娘子,懂個什么?那邊火燒眉毛了,小爺沒時間同你磨蹭!”

他說完,手一抖將黃芪和陳皮悉數倒入藥罐中。

“黃芪加陳皮,的確是理氣順氣的好方子,可并不是所有要斷氣的人都能靠這個順得過來的,別說你這兩倍的劑量,就算是再加十倍,喝下去也于事無補,只有等著送命。”素雪輕聲說完,回頭看向仍然在抽搐的鐵豆兒。

眾人聽完皆是一驚,開始對素雪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妙夢急得手心都冒汗了,再也不理會什么,跑下去想把素雪拽走。

婦人聽說鐵豆兒只能等著送命,情緒更加失控了,一面捶地一面嘶聲哭起來。

張祥見這場面混亂,忍著心中不悅,快步上前去,朝素雪行了一禮,問道:“這方子無用,那么敢問什么方子才有用?”

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兒質疑他的醫術,張祥還是有些不豫的,饒是你江家面子再大,也沒理由跑到他的醫館來放肆。

素雪聽出張祥語氣中的慍怒,也不多做解釋,只轉過頭去,盯緊藥櫥中的某一格,緩聲道:“三七粉,三錢,兌溫水服下,半刻鐘后再服三錢,方可見效。”

“三七粉……”

經了上回在江府給二太太開方子那次,張祥本還挺相信素雪的醫術,至少知道她在用藥方面是頗有手段的,可眼下這孩童分明是氣滯不順,而這三七是化瘀止血的藥材,和順氣哪有半分干系?

這分明是胡亂下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