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醫女

第057章 止于智者(貓小曉和氏璧+)

李院判再次上前為老太太診脈,微瞇著眼喃喃念道:“脈弦而勁數,肝血郁熱,肝陽上亢……”

他皺眉吸一口氣,想到什么,忽然問:“老太太早年可患過頭風癥?近些年可有復發過?”

胡媽媽一聽頭風這兩個字,頓時慌了:“什么頭風癥?老太太哪患過什么頭風癥啊……”

這話里頗有責怪的意味,似乎已經有些信不過這個李院判,覺得他是找不著病根了,就亂說一通。

李院判聽完也不惱,想了想,換個說法問道:“那老太太可有發過頭痛或者腦仁兒脹痛之類?”

老太太一聽到這個,連忙點頭:“對對對!腦仁兒疼得受不住,越是睡不好就越是疼,越是疼又越是難眠……”

李院判聽罷,長長嘆一口氣:“老太太啊,您就是患上了頭風癥,可……可怎么從沒聽您向我提起過呢?”

老太太和胡媽媽都愣住了。

這個倒的確是沒和李院判說過,畢竟老太太的事不可能全向外人說,而李院判又是負責為老太太治療失眠癥的。

況且頭疼這個癥狀是近一年來才有的,都心想治好了失眠頭自然就不會疼了,誰會料到其中的因果不是這個理兒呢?

李院判問完老太太,自己也有些愧疚:“我這個人也是,腦袋一根筋,不會變通。每次來薊州為您瞧病都匆匆忙忙,竟也忘記了多問上一句。那么除了腦仁兒疼,還有哪些癥狀,一并向我講來。”

老太太連連點頭,急說:“不僅腦仁兒疼,耳中也嗡嗡叫,還有我這個腿,老是發麻,雙眼也常常發熱難受……”

老太太以為所有的癥狀都和失眠癥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一口氣將身體的不適都說了個通。

李院判一面靜靜聽著,一面蘸墨下筆,少頃便寫好了新的藥方子,遞給胡媽媽:“嚴格按著方子上所寫的炮制,每日一劑,就寢前半個時辰服用。”

胡媽媽接過來,依舊有些憂慮,還未開口,李院判便舒然道:“老太太放心,頭風癥痊愈了,失眠癥自然就能得到緩解。”

聽到這句話,胡媽媽才稍稍寬了心,折好李院判的方子,對門外的丫鬟喊道:“翠香,快送送李院判。”

說完向李院判躬了躬身,李院判也拱手行禮,挎上藥箱往外走。

走到門口,忽然頓住,回頭問:“那方才那紙上的字句,是誰留的?”

胡媽媽有些拘謹地笑了笑,不敢回答,而是轉回頭去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沉沉一笑,道:“李院判且莫管是誰的字句,只要是對病情有效,那就是菩薩庇佑。”

老太太都這樣講了,李院判也不好再問,只笑著說:“等老太太病好了,可得再到菩薩面前去還愿,寫這話的,才是看準老太太病根兒的人呢。”

說完再次拱拱手,轉身出去。

胡媽媽殷切地將李院判送出門,將藥方子交給丫鬟秋葵去抓藥,轉身回到老太太床邊。

老太太伸手:“那字條呢,給我看看。”

胡媽媽趕忙遞給老太太。

短短一行小字,老太太卻是皺眉看了好半晌,越看越疑惑。

胡媽媽這邊兒卻是滿臉喜色,道:“老太太,這三小姐果真是懂得歧黃之術的!她說李院判一看便知,果然就一看便知!”

胡媽媽說得高興,老太太卻皺著眉,思慮深沉。

胡媽媽明白老太太的疑慮,上前勸道:“老太太您也別多想,府里那些下人婆子嘴巴不干凈,這也不能賴咱們三小姐,其實要賴,就賴二太太性子溫和,治家不力……”

老太太想了想,也點點頭。

府里那樣難聽的閑話傳得沸沸揚揚,卻也不見有個能主事的出來管一管,她現在病了,有心無力,二老爺還在京師未歸,大太太向來不得她喜歡,在府里也說不起話來。

她分明就有心將這個家交到二太太手里的,二太太這回的作為卻是這樣讓她失望。

想到這兒,老太太憤憤然:“我在乎的倒不是那些風言風語。想當初我剛懷上玉泰的時候,何儀那個小妖精正得寵,仗著自己有幾分媚色,就成天在老太爺子面前抓尖賣乖,唆使府里一窩子下人造謠生事,蜚短流長。若不是我頂住壓力狠命生下了玉泰,這個江府,恐怕已經落到那個小賤人手里去了!”

老太太口中的小賤人何儀便是老太爺當年納的姨娘。

那時候何姨娘仗著寵愛囂張得很,曾多番刁難老太太,卻不料自己卻是個有福沒命享的,生下了三老爺江玉隆后,不到一年,就得了怪病,下世了。

老太太恨毒了何姨娘,自然不喜歡三老爺。

三老爺也瞧出自己在府里地位尷尬,娶妻后便咬著牙離開了薊州,遠赴鶴州去,竟也有出息,不到兩年就做上了守備。

何姨娘下世,三老爺也離開了江府,就連老太爺子都已經去了這么多年了,這些本是陳年舊事,老太太并不愿再多提,可如今江府這狀況,還真是像極了當年。

造謠生事便是何姨娘的拿手把戲,老太太對此是深惡痛絕,因此在這種事情上格外清醒警覺,不會輕易被謠傳蒙騙了去。

而這回的事,很明顯就是有人故意無事生非。老太太心里很明白,素雪即便是脾性改了,有心來討好她,也絕不可能是為了想著多要些嫁妝。

如果素雪真是帶著那樣的目的,完全可以去求二老爺,二老爺心中一直對素雪有愧,在這一點上絕不可能虧待她半分。

老太太哼了一聲:“二太太既然不管事,那就讓它傳罷,流言止于智者,我不信這江府的人全都是蠢蛋。”

想了想又嘆道:“只是委屈了那三丫頭……”

胡媽媽也跟著嘆嘆氣,方才老太太想到何姨娘的事,動了些怒,胡媽媽端來一杯茶水遞給老太太潤嗓子。

頓了一陣,胡媽媽還是忍不住說道:“要說,三小姐在府里的名聲本來就不好,現在好不容易沉靜一些了,卻不知是哪個,竟傳出這樣的話來……”

老太太喝了兩口茶,閉閉眼,面色深沉:“她是要嫁去沈家的,以后要經受的磨難還多著,先頂住這些再說吧。至少,還是在自家府里,火要是著實燒得大了,到最后關頭還會有人撲火救她,等以后去了沈家,恐怕就沒那樣的好命了。她,應當有這樣的覺悟。”

胡媽媽垂下眼,應了一聲。

她知道,老太太說這話,是看重三小姐,希望三小姐也能早日練就這份心性。

“本以為三小姐會委屈哭鬧,會出來指責,那樣一來可就有得折騰。卻沒想三小姐這回倒算沉得住性子,這些風言風語怕是傳不了多久就會消停的。”胡媽媽這樣說,老太太也閉眼點頭。

就這些日子來看,三小姐的確是沉穩了不少,別說是老太太,就連胡媽媽也對三小姐刮目相看。

不過看重歸看重,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還有一件事,老太太之前不是說了讓老奴留意一下三小姐的字嗎?”胡媽媽頓了頓,等著老太太睜開眼來。

老太太果然對此很重視,立刻問道:“你可有什么發現?”

胡媽媽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后索性也不再說什么,從袖中取出那卷經文,小心打開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將手中茶盞放一旁去,接過經文來一看,皺眉道:“萱姐兒不是要抄懺悔經嗎?怎么抄了份兒心經?”

胡媽媽笑意深深:“若非老奴親眼所見,也是不肯相信的。這個不是四小姐的,而是三小姐抄寫的。”

老太太怔了怔,最后卻是笑了。

胡媽媽上前解釋著:“您看這里,還有這里。這些用筆方式都不是四小姐的習慣,可見這不是三小姐拿了四小姐的來頂替。而且老奴還在三小姐房里看到了好些酣墨大字,那樣寬綽大氣的筆力,哪是出自四小姐的啊。”

“寬綽大氣……”老太太低聲重復。

胡媽媽點頭:“是啊,就連柳體的描紅本上都寫出了這樣的韻味。”

老太太也不驚訝,其實這一點,她之前就看出來了。

上回在京師祥云客棧的時候,素雪當著她的面兒寫了那份藥方子。當時那筆法,便已經頗有蠶頭雁尾之勢。

而府里的姑娘素來是練的柳體,以嚴謹秀氣為主,素雪這筆法,倒頗有些顏體的味道在里面。

“好好的大家閨秀,不臨摹秀氣端麗的玄秘塔碑,反倒去學顏勤禮碑……”

老太太雖在怪罪著,言語中卻帶著笑意,“不過這倒也像是素雪的性子,早知道就不該強壓著她和其他姑娘一同練柳體,省得到最后,她還是偷偷學了顏體。”

胡媽媽也跟著笑:“可不是嗎?不過,有心學總歸是好的。”

老太太點點頭,又說:“既然有心學,也不必這樣遮遮掩掩,二老爺書房里不是有多寶塔碑和顏勤禮碑帖嗎?囑咐嚴媽媽給素雪送過去,就說是我的意思。”

胡媽媽笑著低頭應了一聲,下去一面吩咐翠香拿著素雪抄好的心經去找裝裱師傅,一面去二太太那邊兒找嚴媽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