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這才微微抬起頭來,她知道張逸夫肯定有他獨到的地方,但也想不到他能說出這么掏人心窩的話,聽起來如此有道理的話。.
“還來得及么?”她問道。
“有什么來不及,事在人為。”張逸夫輕輕拍了拍夏雪道,“穆部長的車子已經開來了,趕在部長上車之前,好歹表明個態度。”
“那……你帶我去……”夏雪羞紅著臉,終于有了些勇氣。
張逸夫真的是哭笑不得,先前抄著酒瓶子往死里干的是她,現在怕得不敢面對領導的也是她。
此時穆志恒剛剛出來,正與其它幾位領導說些臨別的話,還有時間,張逸夫這才趕緊問道:“你先告訴我,姚新宇到底怎么欺負你了,我好給你圓。”
“也怪我,我煩他,想讓他離我遠點,這才自己先說過頭的。”夏雪嘆了口氣道,“總之他就是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還說要給我介紹一個美國老頭兒……讓我貼上去嫁了……”
張逸夫聞言立刻也來了氣:“夠他媽損的,他出丑是他技不如人,犯不上這么說你。”
他隨即話鋒一轉開玩笑道:“不過這真是個方法,可以做名譽夫妻,就是給他一筆錢假結婚混身份,時候到了再離。”
“這是本末倒置,我為了自由去美國,反而先失去自由,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夏雪嗔怒一聲,看著張逸夫似笑非笑的樣子才知道是在開玩笑。干脆氣得一甩手,轉身道:“你還開玩笑……我走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張逸夫呵呵一笑,把她拉回來整理一番,這便領著她前去飯店門前,向穆志恒交差。
這邊,以部長為中心,一圈干部圍著,正等著目送他上車,見張逸夫領著夏雪回來了。一時間感覺有些尷尬。
穆志恒更是趕緊把臉板上。把笑容收起。
“部長,幾位領導,人給領回來了,問題也了解清楚了。”張逸夫撓著頭上前道。“姚新宇也是情緒不好。產生了口角。出言不遜,話說得很難聽,這才……”
“嗯。”穆志恒一抬臂。打斷了張逸夫的話,沖著夏雪道,“。”
得,算盤全玩完,穆志恒豈能不知張逸夫的口舌功夫,在此根本就不給他發揮的機會,直接沖夏雪發問。
夏雪攥著拳頭,想著張逸夫說的那些話,但就是說不出口。
面子太薄,太薄了。
“夏雪,來都來了,照實了承認錯誤吧。”張逸夫咳了一聲鼓勵道。
只見夏雪長舒了一口氣,終是說道:“穆部長,是我錯了,不該動手。”
夏雪的脾氣是出了名的,能說到這步,已經十分不易了。
“嗯……”穆志恒聞言,也是神色漸舒,想著夏雪身上的種種事情、背景,見她擺明態度了,倒也不打算再往大了說了,“這樣,這次受傷的畢竟是姚新宇,你去醫院探望一下,看看他的態度,明天再讓你們局長,找他們生產司的領導談談,讓你們局里自己處理吧,我就不管了。”
旁邊其他人聽聞此言,已經摸清了路數。
誰不知道調度局局長偏袒夏雪,如今她又拿了專業第一,掙了大臉,調度局自己處理?那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道。
“謝謝,穆部長……”
“走吧,上我的車,去醫院吧。”穆志恒大臂一揮,也不多說,都讓上車了,這事兒肯定基本過去了。
就這樣,張逸夫跟夏雪上了穆志恒的轎車,被諸多領導目送遠去。
怎么坐都不方便,穆志恒干脆做在副駕,讓兩位年輕人坐在后面。
張逸夫本以為這短暫的一路不會再產生什么對話,卻不料穆志恒上來便來了一句:“小夏,你父親最近身體還好吧?”
夏雪也是一愣,萬沒想到剛才還那么嚴肅的穆志恒突然問起這種私事,下意識答道:“好多了。”
“兩個都是閨女,姐姐不在身邊,當妹妹的可得照顧好他啊。”
穆志恒簡短的一句話,好像說了許多話,領導就是有水平,一句話交代了立場,想法和愿景。
這話的意思,夏雪再遲鈍也是聽得出來的,只呆呆應了一聲,不知該說什么。
穆志恒接著說道:“逸夫,你也多跟夏雪交流交流,做事要有度,緩一緩,讓一讓,看清了,想透了再做。”
“啊?是……”張逸夫也變得糊涂了。
沒說兩句,車子已經開到縣城醫院門口。
“你們去吧,我就不進去了。”穆志恒拋出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信息,而后將問題都交給了張逸夫。
雖然張逸夫只是一知半解,可大概也明白了。
夏雪這性子,能在部里混的這么舒服,果然還是有原因的。
進了醫院急診室,完全不用找便看見了姚新宇等人,這會兒已經縫完針了,姚新宇正躺著輸液,三五個人小伙子圍著聊天。
見夏雪來了,大家趕緊讓開。
姚新宇處于朦朧狀態,一看見這白裙殺手,渾身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二人四目相對,尷尬萬分,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還是張逸夫比較主動,上前掏出從聚餐上混到的軟中華,擁著幾人道:“幾位,咱們出去抽根煙……”
幾人立刻會意,夏雪面子肯定薄,當眾認錯那是不可能的,便都順了張逸夫的意思,跟他出去。
可一到門口,張逸夫把煙往他們手里一塞。突然雙臂蜷縮道:“不行,我冷,你們抽,我還是里面待著吧。”
眾目睽睽之下,這小子又溜了,真讓人哭笑不得。
回到急診室內,夏雪與姚新宇依然劍拔弩張,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咳……”張逸夫無奈搖了搖頭,坐到姚新宇的病床前,這位說到底還是受害者。要哄一哄。“新宇,怎么樣?”
“縫了八針,打了破傷風,現在輸消炎藥呢。”姚新宇見張逸夫頗為客氣。便也不那么怕了。指著夏雪道。“逸夫,你說這人過不過分,哪有這么干的?”
“嗨。誰比誰也沒好到哪去。”張逸夫拍了拍姚新宇笑道。
“……”這話可活活把姚新宇給憋回去了,他本以為張逸夫是和事佬,準備拿著架子逼夏雪說幾句軟話,可這和事佬怎么像是來挑事兒的?
“就是,我沒做好事,你當自己就個東西了?”夏雪見姚新宇這不要臉的樣子,立刻又來了脾氣。
“你先閉嘴。”剛要再罵,就被張逸夫粗暴地制止。
張逸夫看著姚新宇說道:“新宇,我站中間說話,這事兒夏雪是做過頭兒了,但你也不地道,哪有那么說話的?領導知道了怎么看你?”
“你們別亂說!”姚新宇聽到‘領導’二字,立刻有些混亂,“你們是不是跟穆部長說什么了?”
其實這事兒出了,他也挺后悔,自己經營許久的文質彬彬形象就被這么打破了,但悔已經晚了,禍從口中,酒壯慫人膽啊,竟然在這種小陰溝里翻船。
也怪他心高氣傲,沒怎么受過挫,也怪他不知道夏雪是什么人,先前的好感都變成了怨恨,竟然惹了這只刺猬。
“你急什么,我們什么都沒跟穆部長說。”張逸夫已經看透了姚新宇的心態,他也怕那些過分的話讓領導知道,肯定沒他什么好處。就此,和事佬可以發威了,“要我看,這事兒就這樣吧,夏雪也不捅你,你也別鬧了,明兒讓他們調度局的領導跟你們領導聊聊,就這么算了吧。”
算了?
姚新宇心下這個不甘啊,自己這酒瓶子白挨了?
好不容易參加個全國大賽,只拿了第三不說,還掛個彩?
掛彩就掛彩,還是被一個女的給掛的……
可不甘怎么辦……自己咬死了夏雪往死里磕,也沒得半分好處。
說到底,他還是顧慮太多,想法太多,想要的東西太多,才這般畏首畏尾。像夏雪那樣心無旁騖,想什么做什么,反倒不用怕了。
“逸夫……好歹……咱們好歹……”姚新宇咬著嘴唇說道,“好歹得讓夏雪道個歉吧?”
張逸夫哼笑一聲:“那成,咱們來客氣的,你侮辱她在先,你先說對不起,我們馬上跟上。”
“噗嗤……”夏雪在一旁又是笑出聲來。
本來是來懇求原諒的,怎么愣被張逸夫拍成這樣?
姚新宇欲哭無淚。
“那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哈!好好養病!”張逸夫就此起身拍了拍姚新宇笑道,“趕明兒讓夏雪給你買點香蕉蘋果什么的意思意思,大家化干戈為玉帛,也顯得你有氣量,領導喜歡。”
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張逸夫同夏雪雙雙離去,只留下有苦難言的姚新宇躺在急診室。
張逸夫這個人,他真的是看走眼了!太走眼!一個電廠的本科生哪來的這么多能耐?而且他跟夏雪的關系也是怪,到最后一刻姚新宇都沒琢磨明白。
其實,張逸夫對姚新宇的敵意也是默默維持了許久的,起因并非他坑自己,也并非看不上他,就是覺得他虛偽,但這些都是人之常態,你著不過來急。
真正的起因還是因為這家伙總纏著夏雪,張逸夫看著煩罷了,想讓他老實閉嘴滾遠而已,至于為什么煩,為什么要滾,張逸夫自己也說不清。
今后好了,再也不用煩了,能睡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