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562章 人是吃人的

大伙兒感到呂惠卿話后面埋藏的殺機,一個個不作聲了。¥℉,王巨的唯結果論,唯成敗論的功利主義,曾讓張載感到很無語,但不得不說,有時候它真管用哪。

就象現在放在這場空前大捷下,全國百姓歡慶,暫時什么陰謀詭計也是浮云了。

呂惠卿又說道:“去年臘月,韓韞送來消息,說是三十萬夏軍即將入侵慶州,那時我們有何想法?”

那時候都嚇尿了,只希望韓韞打聽來的消息是假的,那還有什么其他想法。所以王巨臨危授命,說,能守住慶州不失,就是最大的勝利。

大家也是這么認為的,至于大敗三十萬夏軍,想都未想過。

“前段時間兩軍僵持,那時我們又有什么想法?”

擔心哪,害怕哪,期盼哪……全部是負面的想法,甚至安疆堡下大捷,也讓趙頊喜得不行。

誰敢想最終的戰果,傷亡夏兵數量幾乎是安疆堡那一戰的二十倍!

現在大勝了,各種各樣的想法出來了。

這倒不是呂惠卿替王巨說話,而是譏諷文彥博等人的不要臉。

文彥博很不悅地說:“王巨三策,讓朝廷決策,我們豈不是正在決策?呂惠卿,你說得太失偏頗。”

但呂惠卿絕對不是好惹的,他盯著楊繪問:“那天你到達白豹城,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從白豹城往西去都是橫山道路,道路崎嶇狹窄,為何不顧夜色降臨。匆匆前去軍營?朝廷只是讓你主持議和之事。但那時我軍已經大敗夏軍。用得著那么十萬火急地繼續議和嗎?”

“橫山蠻雖以兇悍著稱于世,但是人,就可以治理。他們將你打成這副樣子,你不但不記恨,反而繼續讓朝廷一再退讓。這是你不記私仇顧全大局呢,還是缺少血性?如果說你缺少血性,為何對陛下,對變法如此兇殘?”

這事兒……楊繪臉丟大了。

至少你楊大才子想以和為貴。也要等你臉上的青腫好了再說吧。

但真相不是如此,當真是橫山蕃人干掉的?可楊繪沒有證據證明,這個啞巴虧只好吃定了。

王珪做老好人,說道:“陛下,不如就采納王子安的下策。雖然有點可惜,但最為穩妥。”

爭到這份上,大家也無話可說了。

而且文彥博心中也清楚,當年輕泥懷側準備叛夏投宋,程勘上報朝廷,朝廷為之爭議。但兩府爭議還沒有結束呢,西夏便安撫住了輕泥懷側。趙頊看到這段記錄后。懷疑是司馬光泄密給了西夏人。雖然此事不了了之,可是一度讓趙頊感到很可惜。

可惜的不是輕泥懷側,更不是指望輕泥懷側能替宋朝攻破靈州興慶府,真正讓皇上可惜的就是這一段橫山。

但那段橫山是位于保安軍西北長城嶺的一段,也就是在平戎寨的后面。可即便得到了,它也遠不及現在王巨這段橫山,厚度不及,長城嶺那段橫山是孤立于敵境兩側,現在慶州這段橫山兩側全部被王巨拿下。時機不及,那時西夏還沒有大敗,現在西夏是大敗,最少得好幾年才能恢復過來。準備不及,那時候占領橫山,不但面臨著苦戰,恐怕也來不及修堡砦。但現在王巨占領的這段橫山,前面占領,后面掃蕩反抗的村寨,余下將士就已經押著戰俘在興修堡砦。

但為什么趙頊會可惜,橫山太重要了,宋朝有了一段橫山在手,馬上整個西北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個下策恐怕也是皇上能承受的底線。

老文不表態,其他人也默認了。

趙頊有些怏怏地說:“就這樣吧,文公,你立即草詔,發往西北。”

這非是開玩笑的,前線正等著朝廷決定呢。

呂惠卿嘆惜一聲說:“大好時機,太可惜了。”

能在虎口里搶奪一片橫山也不錯了,不過能及得上占領鹽州嗎?就不要提滅掉整個西夏了。

呂惠卿真想錯了,如果這些大佬萬一變得團結進取,真同意了中上兩策,那還真將王巨推到火坑里了。

不過這也是王巨恰準了朝中這些大佬的德性,還有對軍事的不懂,因此說出這個上策與中策,實際就叫漫天要價,等著這些大佬坐地還錢。

好,他的目標就達到了。

否則直接說我只占領這一段橫山,說不定又會產生許多變端。

君子欺之以方,不過對于現在這些大臣們,只能以毒攻毒。

趙頊揮揮手說:“各位散吧,對了,晚上來宣德門前看煙花焰會。”

說完,他不等這些大臣離開,就退出殿后。

“什么煙花焰會?”有的大臣莫明其妙的問。

實際是今天這些人的表現,讓趙頊萬分失望,否則他原來是打算正好商議完了,罕見大捷哪,君臣同宴,大伙兒吃吃樂樂,天也黑了,一起上宣德門城樓觀看這個煙花。

為什么有這個煙花,也與民間的傳謠有關。

慶州一戰出現了一些新武器新物事,神臂弓、虎踞炮、大霹靂彈、新式鎧甲,這個早就出現了,甚至改良后的各種刀具、槍矛,以及藤盾,最少這些重臣們也都知道了。

但除了這些,還有一些物事,大伙卻不知道。

民間傳得最多的便是這些物事,就象神話一般,連宮里的宮女與太監都在傳。

趙頊當然不相信,不過也感到好奇,便將張若水喊來詢問。

滑板與防滑鞋是在三原臨時搶造的,這個張若水不大清楚,但這個最不神奇,大漠深處北方的游牧民族早就有了滑雪板,甚至一些有學問的人查出來十幾處相關的史載。

防滑鞋子未見史冊,不過它的原理很簡單。就是在下面加長釘。

最神奇的是下面幾樣事物。第一樣是千里鏡。

這個張若水知道。王巨很早就托廣州的海商去大食訂制鏡片,然后在軍器監調試,然而合格品一起帶走了。現在沒有鏡片,張若水無法給趙頊展示。

那個超級猛火油張若水更知道,就是在軍器監城外火藥作作坊提煉的。

至于飛天的兩樣事物,張若水不知道了,王巨帶走的是皮革,皮革在軍中用途太多了。張若水哪里注意?

另外就是繩子,繩子在軍中用場也不少。

要么就是訂做的一些安全扣,不過王巨未刻意說明,張若水未注意。

余下的便是爐子與熱氣管,以及迅速將氣球收回來以便士兵換班的絞盤,那是在三原做的,與軍器監無關。

所以張若水只能搖頭。

可最后一樣物事張若水也知道,那就是煙花,只出現一次,成就了最美麗的一次攻城。

但臨行前王巨刻意解釋過。它在軍事上的用場不大,派上了一次用場。只能給軍器監生產推廣一個正名的機會,免得有一些士大夫做文章。

現在它綻放了,也能問世了。

因此張若水又將王巨臨行前說的話,向趙頊復述了一遍。

這些新式武器在戰場上發揮了不少的作用,不過因為經費的關系,依然不能讓三軍全部換裝。甚至王巨因為經費的關系,都不能派很多人去尋找石油淺礦,研發粗陋的開采技術,否則這次如果前線有上百萬斤的超級猛火油,那會發揮多大的威力?

但煙花推向市場,就可以為軍器監帶來許多額外的收入。

也不僅是為了錢,國家難得大勝,也要適度地慶祝一下吧。

于是有了這次煙花焰會。

夜色降臨,京城許多百姓看到官員們將家眷帶到宣德門外,于是一個個好奇地跟過來看。

宣德門外早有士兵在戒嚴,廣場上又有許多工匠將一個個大炮竹似的物事放在地上。

這次是對著天空射,非是對著城頭射,不用刻意置在木架上。

隨后工匠們將煙花的引信點燃。

一轉眼,滿天的火樹銀花。

這玩意兒面世一千年了,人們還久看不厭,況且它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看著夜空中綻放的五顏六色,八成人眼珠都快瞪掉了。

文彥博也喃喃說道:“難怪鹽州的夏軍看傻了眼,以至讓官兵迅速登上城頭,拿下鹽州。”

煙花繼續在綻放著,一直持續了兩刻鐘,也就是快半個小時,才徐徐結束。

老百姓這才回過神,看著宣德門城樓上的那襲黃衣,齊聲歡呼:“大宋萬歲,陛下萬歲。”

高滔滔也看得很歡喜,加上無數百姓的歡呼聲,便說了一句:“這孩子,這回做得不錯,只是我朝乃是仁義之邦,與化外胡人不同,那些個戰俘,能放就放了吧。”

趙頊沒有作聲,他心中在想,又不知道那一家的娘子在母親面前進了讒言。

想到這里,一道陰郁從趙頊充滿笑容的臉上浮起……

一大批戰俘推著輜重車,來到鹽州城門口。

不僅有刻意釋放的戰俘,還有一批是安疆堡戰后押到柔遠寨的那批戰俘。會戰之日,李三狗將他們全部關進了臨時的牢房。戰后,李三狗也實現了他的承諾,給了大批賞賜。

只是事兒多,耽擱了幾天。

于是索性與釋放的戰俘一道釋放回去。

但這些人也不開心,進去的是四千一百多名戰俘,能活著回去的只有六七百人了。其實李三狗還嫌他們活得人數多了,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現在送出的可是大量的真金實銀,數量多得讓李三狗肉痛了。

不過隨后這些戰俘便開心起來。

他們傷亡慘重,可是不被押到柔遠寨,也未必會有好結果,來的時候是三十萬大軍,能平安回去的不足十萬。就是這十萬兵馬,還有一半又去了河西拼命。

而且梁乙埋敗成這種樣子,什么名冊啊,以及其他資料,也全部丟給了宋軍,就是以后梁乙埋想追究他們責任,也無法追究了。

但這批人來自西夏各地,除了王巨已經占領的橫山地區的戰俘,立即讓他們回家,余下的一起由他們帶著各自的賞銀,推著輜重車,到鹽州集結,再讓他們從鹽州各自回家。

除了這批戰俘外,還有一些表現好的戰俘,也提前釋放了七八百名,其中有兩百多人就屬于鹽州的戰俘。

堵在城門口的百姓,有人已認出自己的親人,一個個迎上去,相擁哭泣。

“官人,百姓無辜。”瓊娘也擦著眼淚說。

“瓊娘,當年我朝治理這里,幾乎沒有任何賦稅徭役,可是這一帶的百姓桀驁不馴,以致太祖不得不派出許多重將來到西北。但今天西夏統治這里,稅賦兵役徭役沉重,為何這里的百姓反而唱出這首歌謠,為何不跟西羌走(西羌,指吐蕃),

西羌已向我俯首。

大陸事務我主宰,

政務官員共協輔。

未曾聽任中國管,

中國已向我低頭。

我處皇族不間斷,

彌藥皇儲代代傳。”

這是李元昊數次擊敗宋軍后,西夏人創作的長詩《頌師典》中的一段,傳唱的百姓很多。

瓊娘迷茫地說:“難道他們黨項以獨立自尊為榮?”

“瓊娘,不要忘了,西夏境內可有不少漢人。”

“那是為何?”

“黨項人要獨立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兩個原因,普通百姓是被精英愚弄的群體,除非被逼得真正活不下去了。其次那就是人是會吃人的,強國的百姓吃弱國的百姓,有權有勢的人吃無權無勢的人,富人吃窮人。現在你看他們可憐,那是我打敗了他們,如果他們打敗了我們,攻破慶州,會有什么結果?”

會有什么結果?瓊娘想了想,沒由來地打了一個冷戰。

其實它只是一件小事,王巨也未指望百姓會感恩頌德的神馬,不過確實是王巨心軟了,才做出的舉動。

放了就放了,王巨沒有太在意,他繼續在等著朝廷消息。

按理說這么多大軍拖在這里,朝廷應當會很快決策,但真不大好說啊,萬一朝堂嚴重扯皮了,什么荒唐的事都能發生的。就象趙頊的兒子死了,也有人敢用此詛咒造謠……況且是前線的軍隊。

朝廷詔令沒有等來,卻等來三個人,嵬名科榮、呂寧、焦文貴。

王巨未看國書,而是問:“你們想入使我朝,不去延州,去找到了我?”

這不合規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