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情況比大臣們彈劾的要好得多。
在朝堂上章惇是盡了心的,地方有有程師孟。
前面還有王巨指導下葛少華做的榜樣,比如那個十年契約,移民的待遇與安置,甚至讓一些百姓回去宣傳。這些都是好的一面,不過在巨大的阻力面前,它起的效果仍是有限。
最簡單的,水土不服。這是必然,也必然會死人,但在家鄉,就沒有生老病殘?然而放在移民上又擴大化,效果就是兩樣了。
要命的是王巨聽到一條消息,朝廷即將程師孟調回京城擔任三司副使,那么誰來主持兩廣的棉花種植?而且種植面積越來越大,移民越來越多,一旦主持的官員品德不好,或者才能不夠,都會引更大的問題。
王巨又想了許久,忽然眼睛一亮。
“子安,可有良策?”章惇高興地問。
史上對他的評價很低,說是奸臣,實際王巨對他十分看重,能文能武,與呂惠卿曾布相比,又少了一些私心,與王安石相比,又少了一份固執,只能說他作風剛硬,然而有幾個有作風的宰相,作風不剛硬的?
王巨徐徐道:“郵政系統……”
宋朝郵政系統,就是各個驛站以及進奏院。
進奏院為上,各地官員的奏折多是由驛站遞到進奏院,再由進奏院送到各個部司,朝廷普通的詔書或兩府的詔令,也是由交給進奏院,再由進奏院派到各個驛站。送到各個官員手中。因此還有一系列的制度規訂。包括詔令未達官員之前。不得泄露,重要的政令,即便到了各個官員手中,也不得泄露。
這是上。
還有下,比如前線將士的家書,各個官員往來的書信,多是由驛站送達。
不過比唐朝進步的是,唐朝是役。宋朝沒有動用百姓,而是動用了好幾萬廂軍作為驛卒。
另外與后世不同,這不是“收費項目”。
不收費了,資源又有限,所以普通百姓很難用驛站來傳達家書,包括前線將士,也不可能經常性地與家人書信往來。
這又導致了另一個情況產生,為了保證突事件及時送到朝廷,宋朝在各個主干道路上每隔十幾里二十幾里便設一驛站或水鋪,這么多驛站水鋪花費不菲事小。養活那么多驛卒更動用了許多錢帛。于是各個驛站又成了招待往來官員或商賈的場所。
在唐朝,這個制度足夠了。反正朝廷禁止百姓流動。但在宋朝這個制度顯然已經落后。
但多年以來就這么過來了,所以大家也沒有察覺。
王巨提出的便是這個郵政改革。
朝廷可以印“郵票”,各個驛站向百姓放開,根據路程遠近與包袱輕重、貴賤由百姓購買郵票,驛站替百姓傳遞家書,錢帛以及貨物。
它等于是郵政局與快遞公司的縮小版。
并且現在正是推廣的好時機,人口稠密了,流動的百姓也多了,放在宋朝初那是不行的,人煙稀少,入不敷出,或者必須提高收費價格,讓百姓望而生畏。
王巨簡單地說了說。
“好主意啊。”曾布贊道。
一旦這個改革執行下去,先一半驛卒得以養活,流動人口多的地區全部驛卒都能得以養活,余下的也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收入。
這些驛卒不要朝廷供養了,無形中又替朝廷節約大量錢帛。就打算三萬驛卒,那一年下來也會節約一百萬貫!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百姓能書信往來,那些移民不是整個家族都遷移的,在原來居住地區,仍有家人,仍有族人親戚,信來了,錢帛貨物來了,無論當地鄉紳怎么煽動,謠言不攻自破,甚至不用朝廷強行動員,就會有更多的百姓自地涌向嶺南。
那么朝廷所做的事,只要將這些百姓安置好了,就不會再為遷民操心,朝堂上也很難出現反對聲音。既利了國,也對變法派產生了幫助。
這是曾布所看到的,還有他沒有看到的,一旦這個政策推出來,那么會加快人口流動,人口流動所帶來的好處不可想像,進一步刺激了經濟展,解決了一些地區勞力緊張的問題,開化了百姓的認識。一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現在湘水以西地區,多是刀耕火種,官員看到了,可當地多以蠻人為主,下面官吏執行能力、蠻的想法、當地的風俗,等等因素,想有作為,但弄不好就會引動亂,所以只好“清靜無為”。但人口流動起來,看到了外部先進的種植技術,這些百姓中肯定有一部分將這些種植技術帶回當地,那么自下往上梳理,當地情況就會改變。
并且它的成本很小,只要在原有基礎上再設幾百個驛站,基本就能滿足需要了。至于一些特別落后封密地區,暫時有設的必要嗎?
宋朝罕有大工程,鄭白渠就算是眼下就算是特大工程了,不過基礎的道路狀況比較良好,不可能出現后世那種特快,但現在的宋朝有那個觀念嗎,一封從嶺南送到延州的家書,能在三個月內遞到百姓手中,那戶百姓就會十分開心了。
甚至隨著業務增加擴大,可能將所有驛卒養活,還能出現盈利。
另外它不會剝奪多少商賈權貴的利益,反對聲音也會比較小,除非特殊考慮,比如一旦執行,遷民多的地區各個大地主肯定不樂意了,依然會造謠生事。
“子安,你可以做介甫公的助手啊。”曾布又嘆息道。
“得,我太年青,脾氣又不好,如真做了介甫公的助手,不會對介甫公產生幫助,反而會壞了介甫公的變法大計。”王巨道。
兩人自然聽出王巨的推辭之意。不由心中暗暗惋惜。
不過他們也沒有再勸。曾布又說道:“子安。還有一件事。”
這件事頗出王巨意料,那就是王韶。
王韶在秦州,正是為了開邊。
現在他手上有了軍隊,又得到了俞龍珂的支持,屯田又帶來許多糧草,可是萬事俱備,卻欠了東風,那就是錢。一旦戰爭開始,會需要不菲的軍費。
這替宋朝開邊,按理說朝廷會支付這個費用。可事實上,想向朝廷討要開邊的軍費,恐怕很難很難,即便撥下來,也不會很多,說不定反惹了一身騷味。
于是王韶想到了一個辦法,那便是市易,利用國家機器。與吐蕃人進行貿易,并且向朝廷討要燒酒作坊。
這倒不是王韶貪婪。在延州幾戶商人帶領下,失去了官府支持,交易量有限,一旦放在朝廷手中,交易量立即激增,盈利也會翻倍,反正王巨這個作坊的利潤也不是裝腰包的。
想好后,便寫了一份奏疏,遞到了京城。
但現在王安石“生病”在家,中書與條例司的官員都不敢作主,這個疏奏便擱在那兒了。
曾布以為是一件小事,頂多會有一些非議,不過沾到了燒酒作坊,正好到王家來登門拜訪,便說了出來。
實際它可不是一件小事,因為后面還有一個真正的市易法,王巨最不喜歡,恐怕也是王安石變法中問題最大的一個法!
但王韶在秦州卻是成功的,這是因為它與內地不同,以前宋朝與吐蕃也多有貿易往來,與官府無關,頂多吐蕃進貢貢馬,朝廷回賜,以及6續執行的茶馬法。
不過漢商畏懼吐蕃人野蠻,不敢深入到吐蕃境內交易,吐蕃人害怕漢商的奸滑,也不敢到漢人境內交易,這掣肘了貿易量。一旦官方組織起來,便沒有這個毛病。
可能會損害了一些商人的利益,不過總體上來說,是對兩邊貿易缺陷進行了補充,也更方便了兩國百姓。
而且也有前例,種世衡在青澗城,那個量有點小,對象只是延州北部的蕃人,但性質差不多,正因為種世衡的參與,貿易量增加,也給延州蕃人帶來了便利,同時也給種世衡帶來活動資金。
不同之處是種世衡并沒有說由俺來直接領手。王巨同樣如此,假借商人捐獻為名。但現在王韶是公開吼出來了,俺不用掩耳盜鈴了。
另外幅射地區也不同,王韶這個市易幅射面積很大,不僅是河湟,甚至幅射到西域,只要經營好了,會獲取很大的一筆財政,所以王韶在戰后說了一句,俺們打仗,可沒有向朝廷討要一文錢,一斤糧草,全部是俺經營來的。
這個功勞大得不能再大了,要知道王韶那幾場戰役,若是由朝廷提供糧食錢帛的話,數字可能會以千萬貫來計算的。就不要說開邊之功了。
但他吼出這句話,那便有罪了。為何,你手中有兵有糧有錢有權,要干嘛,豈不是向第二個安祿山展。由是王韶第一次離開秦州,直到后來河湟惡化,才再度去了秦州。
這恰恰是宋朝講不清道理的地方,王韶雖然是沒有花錢糧打了那幾場仗,但平時士兵的軍餉與武器卻是離不開朝廷支持的,王韶不能說俺沒有要朝廷一文錢,但王韶同樣不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只要朝廷斷了軍餉,不提供武器,即便王韶想謀反,也只有傻眼的份。不要說王韶,即便后來的岳家軍也是如此。
隨后王韶進入西府,王安石征河湟稅,王韶沒有同意。這個原因同樣簡單,征兩稅,能征多少,還不如安心經營這個“市易”,但征下去,只會惹起熙河民怨。王安石不聽,將王韶貶出朝堂。也就是因為這個市易,王韶悲催了兩次,最后氣憤得背疽作而去世。
“原來市易法是自王韶率先起的……”
“但不能再讓這段歷史重新上演了。”王巨心中默默地說。
如果王韶不貶離朝堂去世,如果章楶成長起來,兩人又得到了朝廷重用,說不定五路伐夏就能成功了。
但現在王巨并沒有說多少,更沒有提醒市易法的局限性,聽曾布講完,他說道:“這個我不參與,王韶想經營燒酒,我也同意,但不能將燒酒作坊拿走,此例一開,后患無窮,更會惹人口舌。如果朝廷同意,燒酒作坊可以優惠優先向王韶提供燒酒。”
“官人,這個王韶好沒道理。”瓊娘等章曾二人離開后說道。
“錯也,”王巨道。
王韶所謀之遠,非是瓊娘能看到的,一旦開邊,那花費的錢帛不知得多少,所以才將主意打到了燒酒作坊上。
其實現在王巨真無所謂,相比于蔗糖未來的利潤,燒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個頭不能開,就象子路受牛與子貢拒金的故事那樣,開了這個頭,以后王安石說不定就能將它當成“故事”,然后逼迫許多人將各個作坊交給朝廷。
到時候惹下的麻煩會更多,那么天下人不僅會罵王安石,也會罵王巨。
除非變法結束了,那么不管王巨怎么做,都不會有人計較。
再者,要名聲,王巨缺的不是名聲,也不是功勞,而是資歷與年齡,何苦之。
“那個王介甫更沒道理。”
瓊娘是指去年王巨改革軍器監,遇到困難時,王安石沒有支持。現在王安石為難了,卻派兩個小弟上門求救。
“你又想錯了,這次章子厚與曾子宣前來,與介甫公無關,介甫公是胸有成竹。不過介甫公也非是以前的介甫公了。”
想當初王巨進京述職,察看河工時,王安石讓王雱相見,也有一份示好的用意,但后來態度變得截然不同,這個固然是因為王巨沒有大力支持王安石的變法,可也與王安石已經上位有關。
所以在這一刻,王巨也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