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彎弓搭箭,嗖嗖,連射十箭。不要說準頭了,就是這個一口氣連射十箭,許多禁兵都做不到。而且箭箭不脫靶,其中五箭中了靶心。
禁兵沉默不言,打臉了。
那些蕃兵與強人忽然一起喝起彩來。
這也是民族的特性,蕃人當中以黨項人為主,素貴種,尚武。
如果王巨真是一個窮措大,大熱天地將他們喊來集結,又喝斥了一頓,還真不少人不服氣。但人家行啊,僅是這個臂力與箭法,已經有資格呵責他們了。
王巨擺了擺手,這一回終于管用,一起安靜下來,王巨說道:“剛才本官訓斥你們,也許有人不高興。我只說一件事,從去年秋闈開始,我連考了三次,秋闈由各州府主考,有的士子平時不用功,試圖靠運氣與僥幸得中。還真有人中了。然而到了省試會不會有僥幸,到了殿試會不會有僥幸?”
“練兵與讀書一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功,想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就得必須平時認真訓練。也許有人怕麻煩,然而你們有沒有想過,西夏李諒祚會不會停下抄掠?去年有,今年說不定還有,到明年也會有,去年規模還不算大,如果規模大的話,會有什么后果。官兵不訓練,沒有戰斗力,到時候必然寨破堡亡,一起全軍覆沒,你們犧牲了,還是戰敗犧牲的,朝廷會不會發放撫恤?你們在后方的家人怎么辦?還有諸位強人壯馬,也許你們心中在想,我們乃是鄉兵,又未拿朝廷薪酬。不錯,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們戰斗力低下,讓西夏人攻破你們寨子會有什么結果?你們身亡事小,你們的妻兒將會被擄到西夏,生不如死,你們的財產會被搶之一空,你們的家園會被焚蕩成灰燼。但是你們強大了,會有什么結果?立下戰功,朝廷賞賜,打敗敵人,繳獲大量輜重,又會獲得一筆財富。請你們三思。”
但訓了一頓,王巨還沒有說如何訓練,而是說道:“勞煩大家,各位請散吧。”
還是很有禮貌的,一部分人心中想道。
張玉走過來道:“不錯,王知縣,將士戰斗力如何,你也看到了,威也立了。”
“恩威兼用才是王道,因此易經從乾坤陰陽開始講起,孟子怒罵墨子的那種婦人之仁。”
不過王巨卻走到了保捷軍前,沖一名大漢招了招手說:“你過來。”
胡謙心中咯登一下,怯怯走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胡謙,字少保。”
“字少保啊?”
“家父在的時候胡亂取的。”
“沒事,少保就少保吧,努力立功,爭取能做成真正的少保。”
“小的沒這個奢心想法。”
“那可未必,狄將軍以前還是一個充軍的罪犯,最后還不是名揚天下,位于宰輔?本官問你,你是羌人嗎?”
“小的是。”
“那為何編入了保捷軍?”
“小的家在慶州城中,可能有人不高興,授使官府將我抓到軍中,充入保捷軍,與蕃落軍不同。”
“原來如此,本官再問你,本官經孫公準許,打算再建一營蕃落騎兵,你愿不愿意參加?”
胡謙想了想,剛才王巨連射十箭,箭箭中的,還有五箭中了靶心,說老實話,給許多混飯吃的禁兵沉重壓力,這才是真正的文武雙全。文能唱名東華門,武也不簡單,箭藝高超,似乎還有一定的軍事謀術。
胡謙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了,可他做了虧心事,讓他跟在王巨身后,心中同樣有壓力的。
“你現在是一名十將吧。”
“是。”
“會不會騎馬?”
“會。”
“新蕃騎建成后,本官會撥你為都頭。”王巨說道。實際剛才有六七人表現出色,不過王巨不大好動,孫長卿是給了一些揀兵權,但這個揀兵是從強人、壯馬與義勇中揀的,若揀到正規官兵當中,孫長卿也會急了。因此他一邊看,一邊與姚兕悄聲說話,這幾個人已上位了的就算了,沒有上位的,自己不好調動,但姚兕好調動,撥成都頭,或者副都頭。這個將職不需要多少謀略,主要就是要有一定武藝,一能服眾,二能帶著大家訓練,三能帶頭殺敵,激勵士氣。
只有這個胡謙是例外,明明是一個蕃人,卻跑到保捷軍中,并且表現十分亮眼,若是組織蕃騎營,這個人便能做李三狗的得力手下。
然后王巨又將這個想法告訴李三狗,李三狗也看著胡謙在場中的表現,看了一會,立即說好。
他同樣也看好了這個大漢。
“都頭啊,”胡謙喃喃道,難道報了仇后,時來運轉了?以至他都疏忽了王巨那個騎,蕃落騎兵,新蕃騎。
就在這時,劉指使走過來說道:“王知縣,這不合制度吧。”
“我已經得到孫公準許,不會不合制度。”王巨說到這里,忽然停下,因為他看到胡謙眼中有些憤恨,而這個保捷軍指使眼中卻有些閃爍。有鬼!
但他眼下還不大好深入進去的。
這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當真想將官兵逼得起兵變哪?
因此直接挑開說:“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么恩怨,孰錯孰對,本官來了,一律得放下,既往不咎。若有誰還用過去的事挑起事端,莫要怪本官不客氣。”
可能王巨不好直接處罰一名指使,但想處罰一名指使,手段不要太多,況且只是保捷軍的指使。
隨后又拍了拍劉指使的肩膀說道:“是人,都有些恩怨是非,但這是荔原堡啊,大宋的最前線,西夏說不定隨時過來抄掠,甚至大規模的侵犯,大家還是要放下恩怨的,是不是?”
張玉在后面看著,心想,得,不用擔心了,這小子捧一下,打一下的技巧玩得比我還要熟。
劉指使也無語了,還能說什么呢。
“胡謙,你將行李收拾一下,這就跟我走。”
“那個蕃落軍呢?”
“還沒有組建,指使就是李三狗。三狗叔,取一名好聽名字吧。”這回輪到王巨也無語了。
“三狗好,我原來排行老三,狗命雖賤,但狗命才大。”
“指使是三叔?”胡謙也想喊一聲三狗叔,但那個犯忌的,不過他十分高興,不要多,就是憑借他剛才亮的一手,武藝也非凡了。
“就是他,不過組建時會很麻煩的,我打算建一支精騎,不但軍紀森嚴,訓練也嚴格,人手也是寧缺勿濫,所以你先跟我們一道,以后好做三狗叔的幫手。”
“好,遵令,”胡謙不知用什么詞了,急匆匆退下,就到了這時候,他依然疏忽了騎字。
也難怪,都知道騎兵厲害,但缺馬哪。
“以后打算怎么辦?”張玉問。
“我想將姚巡使帶上,再到平戎鎮檢閱,然后到華池鎮,鳳川鎮。”
主要就是荔原堡,次之是平戎鎮,華池鎮也有一營駐兵,但鳳川鎮同樣要檢閱,雖無駐兵,但有許多強人與壯馬,而且自鳳川鎮開始,也有了一部分義勇。
“張總管既然下來,要不要一道,不會耽擱多少天,數天就看完了。”
張玉想了想說道:“也好。”
環慶路五州,慶州、環州、邠州、寧州、乾州,主要是慶州與環州,而慶州四縣,防御重心則是慶州本州的縣安化,次之便是華池縣了。
張玉是環慶路副總管,在孫長卿不得力的情況下,實際就是他來負責軍事了。
看一看也好。
正準備一道進堡,一名強人指使走了過來,盯著李三狗看。
“你這個小子看什么看。”李三狗不悅地說,那人是蕃人,李三狗也是蕃人,當年他的手下全是蕃人,哪里會畏懼他。
“請問你可是閣迤將軍?”那人遲疑地問,不過用黨項語問的,還好,王巨略懂那么一點,能聽明白。
李三狗愣住了,盯著那人問:“你是……”
“閣迤將軍,你不認識我哪?”
“我干嘛要認識你。”
李三狗很不滿地說,但他越不滿,那人越激動,這才是閣迤將軍的風采哪。他一下子跪下,抱著李三狗的大腿哭道:“閣迤將軍,我就是你手下那個小狗子。”
王巨撓頭,怎么又來了一個狗。
但是他笑咪咪地看著李三狗,終于知道李三狗名字了,野利閣迤,未必是閣迤這兩個字,可音是這個音。
“你是得禹家的那個小狗子?”
“就是就是。”
“你們怎么也來到慶州?”
張玉與姚兕一起停下,看著他們兩人。這個人他們認識的,野蟲族的野蟲咩勝,是一支強人的隊長,身手不錯。既然他對李三狗如此尊敬,看來他果然是山那邊的一員驍將。
“山那面過不下去了,我們那一族人全部逃到慶州。”
“唉,唉,”李三狗長聲嘆氣,昔日野利族多么強大,若沒有野利族,李繼遷能得到西夏嗎,可沒想到如今淪落如此。
這可是一筆濫賬,李繼遷與李元昊如果不這樣做,西夏能不能獨立成功,還真不好說,想要擁有權利,就必須得不斷地洗牌。但站在李三狗立場,心中很難受的。
那人也感到委屈。
“不對,荔原堡附近那來的野利族。”
“我們逃到慶州后,改名為野蟲族。”
“混蛋,混蛋,”李三狗大怒,對那人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