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古怪,還記得臣所說的那個瘸腿制度嗎?臣從黑岙嶺上殺出一條血路,殺出生天,已注定臣與一般士大夫之間開始出現一道天塹了。全文字閱讀”王巨平靜地說道。
但在心中卻大喜,小趙頊,問得好,那么以后有人給自己上眼藥了,趙頊先見為主,便不會相信。
“唉。”趙頊嘆口氣。
前前后后他與王巨交往了近十回,王巨雖說得隱晦,但趙頊不是傻子,也想通了許多道理。
宋朝內政開始出現嚴重弊病,但這個關系不大,國家確實富了,自宋太宗起就開始大肆鑄銅錢,平均每年幾百萬貫,一共鑄了多少銅錢?
還有交子,一共發行了十幾屆交子。
然而還是缺錢,所以金銀、布帛繼續做為準貨幣流通,甚至鹽鈔茶鈔都做了準貨幣,就是這樣,許多交易繼續以貨易貨。
宋朝有錢,只是這個錢分成三處,一是國家,二是富人,三是廣大百姓,國家協調的就是這三個方面的財政平衡。
這就是根本,不用弄得那么復雜,何必?
缺的就是武功,缺的就是會打仗的人,不管是文臣武將,或者太監外戚,想一想,如果宋朝將西夏消滅了,燕云收回來了,那么還用得著派駐那么多軍隊?
沒有這個冗兵,以宋朝的財政,大家想要怎么玩就怎么玩,甚至能時不時免去所有百姓的兩稅,不就是四千多萬嗎,并且兩稅不象是鹽酒榷法,不象是商稅,以緡計算,那是匹石束,一匹絹,一匹布,一石谷子,麥子,粟,一束草……合在一起不會超過三千萬貫,還不足二分之一軍費呢。
但這種古怪的畸形制度想矯正回來,太難了。
實際王巨心中想笑,是啊,沒有士大夫提攜他,但有什么關系呢,與這個小潁王打好了關系,勝過了考中狀元!這才是最大的提攜!
“王巨,那天好多你未說。”
“殿下,我們這是在私下場合交談,可以隨便說說,面見官家與皇后,臣豈能亂說。”
“這也是。”
其實王巨心里面在說,我能說嗎,天知道你父母心中想的是什么?
殿試有些緊,必須在一天之內做完論詩賦。這也是必然,否則將幾百名舉子關在崇政殿鎖院嗎?不過能進入殿試的,幾乎很少有濫竽充數了。
有那么一些芋,然而經過省試一關,基本全部淘汰下去,比如這屆,兩萬多名舉子,只有四百來人高中,這是何等的淘汰率,幾乎是五十比一。
因此時間對于這幾百名舉子來說,也不算太緊,可能對王巨有點緊。
不過出忽王巨預料,最少有六成舉子拖到最后才交卷,看來能淡定的也不是他一個人。
實際就一千來字,考得好壞就這一千余字了,想要考得好,必須反復每字每句推敲,何必急著交卷子。
天色漸暮,大家交了卷子走出來。
王巨正要與羅曾、熊禹方說話,忽然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問:“你就是保安軍王巨吧。”
“我就是,請問你是……?”
“我是建州浦城章楶章質夫。”
“原來是會元質夫兄,這向有禮,”王巨客氣地說。章家在宋朝可了不得,不僅出了章得象,狀元章衡,權臣章惇,還有這個章楶,名章杰,也確實是人中之杰,并且在王巨心中最看重的章,就是這個章。
“那個會元就不提了,本來我今年打算科舉,但聽聞家父在大名府對獄,我匆忙趕到大名府,家父蒙冤得雪,于是又趕了回來,正好還趕上了省試,我又參加了省試,卻沒料到會得中會元。”
其他的舉子聽了全部瞠目結舌。
章家子弟真猛啊,出了一個狀元章士衡不說了,還有兩考進士章惇,這個主更猛。
“不過詩賦我不拿長,這次殿試未必能考好。”
“詩賦我也不拿長。”王巨道,其實這次他發揮得應當比較好,能說是略略超水平發揮,不過詩賦確實不是他所長。
“那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能寫出葉下斜陽照水,卷輕浪、沉沉千里。橋上酸風射眸子。立多時,看黃昏燈火市。還能寫不好詩賦?”
“那是妙手偶得,詩賦我真的不拿長。”王巨顯然不想在這個悲催的話題上多講,又問:“似乎質夫兄原來是官員吧。”
“承蒙家叔(章得象)之蔭補,朝廷授任為將作監主薄,又調到孟州為司戶參軍,但沒有唱名東華門,仕途終得之不正,于是我讀書,參加了孟州別頭試(官員或官員親戚參加科舉,必須另選官考試,以試避嫌),然后又來到京城。”
這就是韓琦那句東華門外唱名者方為好男兒的威力,即便這個杰,也脫不了俗。
王巨啼笑皆非,只好說:“那也是。”
大家一起考吧,直考到宋朝亡國,然后變成九丐十儒。
“質夫兄叫我是……”
“我看到了你寫的那篇淺攻的策子,十分感興趣,只是當時大家為了準備殿試,不便打擾你,現在殿試結束,便想與君交流一番。”
王巨心中更是好笑,我那策子創意可正是抄襲你的。
但現在章楶軍事理論沒有形成,第一個沒有這個土壤,想要實施它,必須有一些能用得上的精兵猛將,如郭成,章楶若手中無郭成、王恩、種樸等級名將,那能玩得轉么?
若無一支飽盡戰斗的西軍,那能玩得轉么?
若是后方無充足的錢糧,那能玩得轉么?
若無提前建立起來的一支強大的斥候隊伍,那能玩得轉么?
但這個淺攻戰術也不能說章楶發明出來的,它最早是脫胎于李繼遷的游擊戰,然后范仲淹也在反思,這種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戰術似乎很不錯,特別在敵我兩方勢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或者我方不及對方的情況下,若是能成功實施,會起到一定的效果。
不過他也看到了,游擊戰術必須要有百姓支持,宋朝若是進攻西夏,就沒有游擊戰術生存土壤了。于是才提出在橫山地區來一個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實際它就是淺攻戰術。
但范仲淹的淺攻戰術不成熟,只是他堡寨戰術的加強版,以奪取橫山,或者奪取部分橫山地區要地為主的,奪取后再建堡砦,有了這些要地,你能攻我陜西內腹,我也能攻入你西夏內腹。
然而章楶戰術更高明,那便是以殺傷敵人有生兵源為主,而不是一城一地之爭。
現在章楶還不行,這得要他久在邊陲,才能磨勘成為一個合核的主帥。
是帥,而非是將,郭成就是將,王韶就是帥。
王巨在宮中說了無適合的主將,就是指的這個帥,當然現在無論王韶與章楶,仍不能稱為適合的主將,得有一個成長的過程。
但不管何時能成長起來,至少證明了他們有軍事天賦。如曹彬,都打了一輩子仗,有沒有成長起來?他在岐溝關之戰時犯的錯誤,簡直讓人目不忍睹。
于是王巨說道:“如果質夫有意,我就不惜高攀了,與君細談一番。”
“王小郎太過謙虛了。”
然而章楶也沒想到,這幾百名舉子當中,確實只有他一個人,王巨很想結交。
“那么不妨,我們去一家酒肆,我來做東,大家好好交流。”
“好。”章楶欣然意動。
雖然他已經是官,但不過是一個小司戶,王巨是民,卻已經有了一些小名氣。鄙者以為王巨乃是粗野的西北百姓,小小年齡,便敢殺人。喜者則會認為王巨乃是文武雙全,智勇雙全的少年。至少章楶很喜歡。
只是王巨將那兩首小令做了閉門牌,讓大家以為王巨是一個傲慢孤僻的人,以至讓章楶上前搭話時,心中還有些忐忑不安呢。
不過現在他在心中卻說,看來也不是傳言中那個冷僻的少年嘛。
一行人在王巨帶領下,直奔相國寺邊瓦子尋酒肆,不僅有羅曾,還有章楶的老鄉,六七個,這也說明了福建文風之昌盛。
文風的什么,王巨沒有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用什么方法,與這個同年交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