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月色如水一般漫過奧利斯加的大街小巷，在鐘樓和高墻之下拉出斑駁的陰影。夜色雖沉，卻不昏暗。天幕之上，繁星閃耀，北面的夜空隱現火光，仿佛星云之上有火焰翻騰。如果說溫柔的月色是個女人，那么繁榮美麗的奧利斯加就是個威嚴且彬彬有禮的男子，他們互相依偎，無分彼此。

很多人已經進入夢鄉，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人們只能用睡眠才能平復那心中的激動以及憤怒。是的，憤怒。孤山烈焰堡的宣言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一天的功夫足以讓帝都的人們知道個一清二楚。生活在整個人類王國的政治圈子附近，縱使販夫走卒也要比其它地方的人們更關心帝國的政事。在聽說了烈焰堡的宣言之后，帝國各個酒館都陸續爆滿，人們在酒館里大口喝著酒，大聲罵著馬森大逆不道，他們甚至比國王還憤怒。

就在當天下午，黎明堡那邊發出了對公爵馬森的檄文。這篇檄文措辭簡練、邏輯嚴謹，指出馬森脅迫老伯爵佛倫、勾結異族、刺殺國王等等不義罪行。為此，帝國正式取締了馬森的爵位，并要求馬森無條件開放密拉罕、尖石、派克三城；解散軍隊，且親自到帝都接受審判。

這份宣言讓帝都的人們出了口怨氣，同時也讓各個酒館的啤酒銷售量猛漲了三成。人們最后甚至高呼著大帝的名字游街，最終當然是給衛兵打掃回家去。

到了這個時候，奧利斯加才真正安靜了下來。可并非所有人都已入睡，比如首相大人，奈勃特就毫無睡意。他在自己的書房里，手扶酒杯，看著窗外的夜景黯然無語。首相大人兩眉深鎖，他可不似帝都的人們那么樂觀。在這個時候對馬森發起討伐并非一個好時機，右烈焰堡的宣言卻逼得坦格里歐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可以說馬森掌握了一個絕好的時機動手，此刻陰影公國南北集軍，帝隊勢必做出回應，馬森這個時候發難，坦格里歐能夠調動的軍隊就變得有限。

至少，烈焰堡現在只要面對霜風巨龍這支軍隊，而無須同時面對多支帝國精銳。

再者，根據帝國目前掌握的消息，已知有數名實權領主加入馬森的聯盟。那么縱使馬森被平定之后，對帝國仍有不可避免的深遠影響。特別是在異族環伺之際，這種影響會更大更深。

奈勃特不由輕嘆，如果坦格里歐肯早點對馬森動手的話，也不至于招致眼下這個局面。可如果那樣做，他也不是坦格里歐了。馬森就是捉住大帝的這種心理，才能從容布置。

敲門聲響，奈勃特放下酒杯，沉聲道：“我說過別打擾我，賈斯特……”

書房的門被人打開，有人鉆了進來道：“就別責怪可憐的賈斯特了，因為他攔不了我，尊敬的首相大人。”燈火下，穿著便服的坦格里歐朝奈勃特舉起手中的酒瓶，此刻的他就像奧利斯加里隨處可見的酒鬼，哪有半分大帝的樣子。旁邊首相的管家無奈地攤手，奈勃特搖了搖頭，讓管家離開。

“陛下，你怎么來了。”

“這不明擺著，找你喝酒啊。我的好首相，你要知道現在皇宮里頭可以找一個放心喝酒的人實在太少了，想來想去，還是來你這里喝最舒服。說起來，我有多久沒來你這了？”坦格里歐自己老實不客氣地拉過一張椅子，然后把他那高大結實的身板往可憐的椅子上塞，聽著椅子咯咯直響，真讓人擔心它會不會給大帝坐塌了。

“已經好幾年了，陛下。”首相回答。

“現在我不是什么狗屁皇帝，我就是一個滿腦子苦惱的中年男人。奈勃特，你說馬森為什么要這么做。除了王位我不能給他，能給的我已經都給了，他還這么不滿足？”坦格里歐端起酒瓶就往嘴里送，他已經滿身酒氣，當然就算喝上三天三夜大帝也不會醉，除非他自己想大醉一場。

而現在的情況顯然是后者。

“人心是個無底洞，陛下。蟒蛇的個頭沒大象大，可它卻想著把象吞進肚子里去，那就是使然。”

“那你呢，奈勃特。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奈勃特眼神清澈：“我要帝國昌盛，異族不侵。我要再無領主，上下一統，人民遠離戰爭。無論是異族的，還是領主們的。陛下，我出身低微，可正由于如此，我看得比任何人都多。”

坦格里歐怔怔地看著他，良久嘆道：“要人人像你一樣，我就沒這么多煩惱了。”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坐在那個位置上。”

奈勃特頓了頓，換了個話題不想再讓坦格里歐想起那些讓他煩惱的事：“不過今天，陛下竟然會同意朱里安出征，倒是讓我意外。畢竟比起朱里安來，豪森似乎是更合適的人選。”

“怎么，難道你不替自己學生高興？有了這次討伐馬森的功績，朱里安可是坐實王儲之位。”坦格里歐晃了晃酒瓶：“你這還有酒不？”

奈勃特點了點頭，叫來管家讓他去取酒，又道：“原來陛下對王儲早就有定見。”

“是有一些想法。”坦格里歐放下酒瓶，看著窗外夜色道：“幾個皇子之中，豪森無疑是最對羅德克那些個老家伙的胃口。可你看看，首相大人。等我們擊退陰影公國之后，帝國需要一個休養生息的時期。可如果讓豪森來做這一國之主，以他的性格大概會聽羅德克的窮兵黷武，那樣國力消耗將是我們所承擔不起的。”

“朱里安武力不顯，可勝在穩重溫和，他可適合成為帝國休養時期的國王，甚至比我更加適合。當然，如果沒有艾倫伯爵那樣的人輔佐他的話，那也不行，至少他必須有鎮壓下反對聲音的武力，才坐得穩我給他的位置。”

管家敲門，然后一位仆人推著餐車進來。餐車里非但有酒，還有蜜.汁烤雞、奶油蛋糕以及葡萄、蘋果等蔬果。坦格里歐攤了攤手，看向奈勃特：“這是想吃胖我嗎？我的好首相，你希望自己的國王看上去是個胖子？”

“你的心情不佳，陛下，而我聽說，食物能夠讓人心情愉快起來。”

“我想你是對的，現在我心情好多了。”坦格里歐撕下一條雞腿，放到嘴邊一咬，蜜.汁四逸：“其實也沒什么好煩惱的，只不過把一個兄弟送上絞刑臺而已。哈，多么簡單，我以前干這類事不少，何必心煩多此一樁。”

奈勃特選擇沉默，坦格里歐那沉重的眼神，可看不出哪里簡單了。

首相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啊。

在奈勃特視力不及的云天之上，越過那被月色染成一片銀灰的云絮，一頭夜行飛獸從高空滑過。飛獸那三角型的腦袋上遍布眼珠，它悠閑地滑過云層。突然像感覺到什么，所有眼珠皆朝頭上看去，在那瞳色不一的眼睛里，倒映著繁星和天幕。飛獸的視線甚至穿透了星球的大氣層，看到太空中某個角落正發生的事。于是它似乎受到了驚嚇般，流線型的扁平身體往上一扎，掠入云層消沒不見。

天堂星外的宇宙空間里，突然一處空間像水泡似的鼓起，接著居中出現一道光線，光線再兩邊分開，露出其中一道五顏六色的空間通道來。從這條空間通道里，一艘星艦躍了出來。艦體兩側的紅色骷髏詭異醒目，讓人一見難忘。星艦停留在天堂星外的太空里，片刻后，底艙打開，從里面滑出一艘小型飛艦。

飛艦呈深紅色，當它滑出母艦艦體后，兩側艦翼張開，使艦體呈三角狀。尾部引擎焰光一閃，飛艦既往天堂星掠去。當它進入大氣層時，從太空看，它張開了一雙美麗的火焰之翼。

在進入星球內部之后，飛艦節節隱去，化于無形。

艦體控制室中，兩只手在一塊飄浮于半空的紅色三角水晶上不斷撫動著。每次撫動，三角水晶會旋轉至不同角度，一圈圈波能擴散。每圈波能皆是一組命令，換來的是飛艦智腦的反饋。斯達克的眼睛里倒映出無數跳躍的信息，星艦智腦直接將這些數據投射在海盜皇帝眼前一面晶板上。那上面的符號和文字只有斯達克才看得懂，哪怕最簡單一個符號，里面則包蘊了海量的數據。

當他的手離開三角水晶時，晶板才降了下去，成為水晶的托盤。

斯達克看向飛艦的舷窗，此刻飛艦從大地上無聲掠過，舷窗里映照出大地森林、河流城市的畫面。看著這些，斯達克輕輕道：“這還是顆年輕的星球，在這顆星球上繁衍的生物，他們所創造的文明還十分落后，但對源力的認識和掌控，卻不輸給任何高級文明。非但如此，星球內部的源力充盈，這么一來，這里倒是資源豐富。”

兩名紫衣劍奴走至斯達克兩側，一人看向斯達克那近乎完美的側臉道：“主人，我不明白。既然你要找的人就在這顆星球上，為什么不直接進入星球捉人了事，何需如此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