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早課結束后,朱慈烺稍事休息,然后要聽姜逢源講本朝的掌故。姜侍講學識淵博,這是好無疑問的。只是這個學識,在朱慈烺看來過于局限性。你要是讓他講經史子集,他能滔滔不絕的講一天,都不帶打磕巴的。但是你要問他,大明應該如何避免當今發生的民亂之事,他卻沒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說來說去都是輕徭薄賦之類的話,難道這就能解決問題么?事實證明了,這些手段都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天災一起,百姓就得揭竿而起。
朱慈烺還是很耐心的聽他講本朝成祖年間,遷都京師的必要性,以及京營編制問題,說道于謙回復成祖年間的京營制度,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核心:強干弱枝。封建帝皇最重視的是什么?很顯然,就是皇權的穩固。
為什么會出現重文輕武的現象?難道說是皇帝糊涂了么?其實不然,無非還是要盡最大的限度,削弱武將對皇權可能產生的威脅。
朱慈烺聽到這里,臉上露出一些厭煩的神態,姜逢源看的清楚,立刻補了一句:“本朝的陳國公,非常人也,乃是前所未有之特例,不可作為常理看待。”朱慈烺想了想道:“為何不從制度上著手,解決軍隊的問題呢?即要保持戰℉∝長℉∝風℉∝文℉∝學,w↑ww.cf□wx.ne≧t斗力,又能避免將領坐大。”
姜逢源露出欣慰的表情道:“太子殿下能這么想,真乃大明的洪福也。臣以為,以文馭武之道,不可輕動,正如臣所言,國公爺乃特例……。”
朱慈烺聽不下去了。站起來道:“好了,先生就說到這吧,本宮有點別的事情。”
話是這么說,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這貨跑去問陳燮了。就是看不上這班飽讀詩書的侍講,要去問陳燮。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朱慈烺跑到陳燮家門口,被韓山帶人給攔住了,笑瞇瞇的拱手道:“殿下,公爺有吩咐,今日一律不見外客。”朱慈烺一聽就急了,賠笑道:“我不是外人,我是來看外甥的。”理由很強大,韓山愣神的瞬間,他就抹進去了。隨后的太監。跟著一路陪笑臉,擋住韓山。
一路往里走,進了后院就聽到一陣笑聲,朱慈烺進來一看,陳燮正在陪著一妻一妾在說話,笑聲是兩人發出的,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引得兩人發笑。
陳燮講了幾個段子。都是帶點色的,兩女聽到面紅耳赤的。但還是在笑。聽到腳步聲,陳燮看了過來,見來的是朱慈烺,露出不耐煩地表情道:“韓山是干什么吃的。”
朱慈烺趕緊笑道:“姐夫,我是來看外甥的,這個。你不能攔著我。”陳燮見他耍賴,笑道:“你就空手來看啊?繼業在睡覺,你去吵醒他,看你姐姐怎么收拾你。”
朱媺娖倒是很識趣,立刻站起來。對柳如是道:“去我屋里說話,這里留給他們。”兩人走的很干脆,陳燮這才瞪了一眼道:“你看看你,打擾我們一家人說話了。”朱慈烺笑嘻嘻的,渾不在意,拱手賠笑道:“姐夫別生氣,實在是今天聽姜侍講說本朝的掌故,聽到后來覺得他說了半天,都是廢話。問題都看的到,就是沒有解決之道。挑毛病誰不會,解決問題才是正經。如果只是一個會挑毛病的大臣,卻沒有解決問題的方式,我看這個大臣就不合格。”
陳燮道:“你這話就不對了,一個大臣能看到問題,卻沒有解決的法子,那就讓他去找問題,發現問題匯報上來,一個人沒法子解決,那就群策群力,總有法子能解決的。不能因此就斷定他不是個合格的大臣。作為一個合格的君王,你要做的是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而不是希望你的大臣各個都是完人。”
朱慈烺趕緊道:“好好,我記住了。還是說正經事情,今天聽姜侍講說……。”吧啦吧啦的把事情說了一遍,陳燮聽明白了,這小子是覺得姜逢源光提問題,找不到解決之道。還說要堅持以文馭武的方針不能動搖,也就是說朱慈烺已經想到他登基之后,改變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在明朝能解決么?呵呵,解決不了。私兵的現象,在明朝肯定沒法子解決,這真的是制度的問題。現代社會那一套,明顯是有前提的,集權制度被廢除了。沒有現代社會的“公民”,哪來的現代兵役制度?
“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現在你能去想,這就對了。不過現在我也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你既然已經想到了,那就去多了解一下軍隊的事情,然后再結合實際情況,自己摸索一套方法。當然了,前提是你需要得到陛下的同意。”陳燮暫時也只能這么說,他總不能說,等到朱由檢掛了,咱們換個玩法,君主立憲吧。陳燮有這個實力,但是朱由檢在的時候,他不會去做。不是說他不想做,而是沒有一個階級來支持他。
現在陳燮就是在培養一個階級,等到朱由檢掛了,這個階級已經基本成型了。到時候,新君登基,不敢說搞成英國那樣的君主立憲制度,好歹能弄出一個日本那種外表型君主立憲制度吧?核心還是忽悠,皇帝抓住軍隊的權利,然后慢慢的分權。一點一點的推動,一點一點的改變。這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朱慈烺對陳燮是盲目信任,他怎么說,就怎么做。
朱慈烺可不認為陳燮在忽悠他,這種說法本身就是陳氏教學方式。不像那些侍講們,告訴太子,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該做,這個不妥當,那個不能碰。陳燮的意思,不知道不要緊,我們先去了解情況,然后根據事情情況,找出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這個話首先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先肯定太子的觀察能力。而且這么大的孩子,最新喜歡新鮮玩意,每天對著圣賢書,實在太枯燥了。還有一個問題,大明的文官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打造儲君的態度,那是從來都沒變過。所謂的“圣君”,就是希望通過教學,來達到一種目的。說實在的,這個做法真是太扯淡了。明朝的皇帝,就沒幾個是能教育好的。這就不是說教能解決的問題。當然了,明朝有好幾個皇帝,在教育上基本是空白。其中對典型的,就是天啟了。這太子當的,真是太慘了。搞笑的是,大明這些文臣吧,對皇帝怎么教育太子的問題不太去拼死斗爭,但是對于皇帝要換太子的問題,則是玩命的跟萬歷斗。在文臣看來,這是綱常,絕對不能亂的東西。至于皇帝有沒有水平,那不重要。萬歷幾十年不上朝,大明天下不也正常運轉么?好多部門,連官員都湊不齊。
朱慈烺高高興興的走了,同樣的問題,在姜逢源那邊,得到的答案就是不斷的重復過去的東西是如何正確,不要輕易去改變。看來他是忘記了清軍在北直隸隨意橫行的往事了,這才沒過去幾年啊。朱慈烺對他的說法,那是非常不滿的。
咚咚咚的跑到皇宮,遞帖子求見皇帝。朱慈烺也是膽子夠肥的,仗著陳燮撐腰,什么事情都敢于去了解一下,去攙和一下。眼下他的宗室的事情,辦的還算不錯,其實就是跟著過程再走,都是別人在做,他就是掌握大方向。
朱由檢聽到匯報,便讓太子進來了。對這個太子,他是充滿期望的。宗室的問題,雖然說還在解決的過程中,但是已經看見了初步的成效。至少那些有封地的王爺將軍們,不再鬧騰了。那些沒什么家底的宗室,也逼著去找一份謀生的行當了,宗室學堂也在京師開課了。教的東西,都是一些怎么做賬啊,怎么走買賣啊之類的。愿意去跑船的,可以去遼東學習。再不濟,自己種地去,遼東和南洋,自己挑個地方,多數宗室都在往遼東搬遷,解決了朱由檢最為頭疼的問題之一。太子做的很不錯了。
朱慈烺把今天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細節全都說的很清楚。朱由檢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態道:“太子能想到這個,很不容易。朕也為此事為難之中,暫時也沒有什么好法子來解決。以文馭武之道,不是朝夕可成的,想改變也很難。朕建立新軍,就是想改變這一現狀。但是要做到哪一步,保持一個文武互相制約的目的,還需要慢慢的嘗試。這個事情,朕肯定做不完了,太子以后一定要繼續做下去。”
朱由檢在這一刻說的話,絕對發自肺腑。雖然他才四十不到,但是他已經感覺到精力不如從前,從二年清軍入寇至今,太多的劫難,消耗了他太多的元氣。
很多時候感覺到力不從心,朱由檢才迫切的希望看見太子長大并成熟。現在的一切,正是他想看到的。對于陳燮的處理,朱由檢更是一點反感都沒有。這個時候,真正為自己選擇陳燮作為老師的事情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