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再次讓人失望了,昨夜的陰云狂風,消散在清晨的陽光之下。紅紅的太陽在冬季里,顯得如此的刺眼。無數老農的嘆息聲中,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張家莊的莊戶們,對老天爺不敢抱怨,因為他們是幸運的,莊子里有個活菩薩當家。
葛老漢起的不算很早,辰時過半才起的,家里一堆雜事忙完后,看看沒分家的小兒子住的東廂房門緊閉,以為夫妻倆都沒起來,氣的站在籬笆院子門口大罵:“都啥辰光了還賴在女人的肚皮上,遲早餓死的貨。”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露出小兒媳婦的腦袋,脆生生的回了句硬話:“公公,二娃早起來了,昨個跟文八斤那個匠戶頭子說了,上神醫學堂的工地上掙錢。一早雞剛叫一遍,就摸黑出了門,您沒聽到動靜?”
葛老漢這下臊的慌,昨晚上神醫為表示敬老,莊子里凡是爺爺輩的,都領了半斤白干,還得當場就喝完,一點不能剩下。葛老漢的酒量一般,喝完了就被抬回來了,睡的有點沉。
“起來就好,起來就好。”葛老漢轉身,背著手遠遁,臉上有點發燒。心里卻很歡喜,二娃是小兒子,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小時候被慣的厲害,一直不怎么勤快。現在能早早起來去掙錢,都是因為有了神醫這個活菩薩。
玉竹刻意的晚一點一起來,這不,辰時都過了,陽光從窗戶里鉆進來了,依舊懶洋洋的坐在床上發癔癥。心里總想著下半夜那點事情,少爺到了沒上自己的身子,只是讓用手用嘴對付過去了。還說什么,不能這么小懷上娃娃,容易難產,會死人的。
不管怎么說,玉竹現在都是少爺的人了,總算是搶在雨蕁那個小浪蹄子前頭。兩人當初是一道買進的張家,一個留在張家莊伺候老爺,一個去了登州城張府。以前沒什么交集,但雨蕁自覺是城里人看不起鄉下人,又都是張家名下最俊俏的兩個丫鬟,自然互相不對付。
對著少爺給的梳妝盒收拾完畢,玉竹總算是滿意的笑了笑,往手腕上套了一串雪白的珍珠手鏈后,笑容更濃了。鏡子的女子雖然沒盤起發髻,大概是唯一的遺憾。玉竹當然不想留遺憾,這不少爺沒發話,身份還是丫鬟,頂多前頭加“通房”二字。
陳燮看來很可恥的一件事情,在玉竹則是很光彩。跟神醫少爺睡了,身份就上去了。沾沒沾身子那另說,玉竹可以趾高氣揚的以人上人的身份走出少爺的臥室。
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玉竹遭遇雨蕁的時候,兩人互相沉默的對視一會。一個以勝利者的姿態仰著下巴走過去,另外一個則憤憤的在心里想,得意什么?肚子要不爭氣,還是一輩子丫鬟的命。
不管怎么說,雨蕁的心情很糟糕,被這個小賤人占了先機,心里總是覺得有疙瘩。一上午,雨蕁都陰沉著臉,張家大宅里的下人們,都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免得成為了出氣筒子。現在雨蕁手里的權力可不小,除了醫院那一塊,其他的都歸她管。惹急了她,就一句:“今天不許吃飯。”
雨蕁的反擊手段并不在玉竹的料想之中,叫來幾個粗使婆姨,讓她們都出去,挨家挨戶的把內當家都給叫院子門口來集合。
不到半個時辰,七八十個婆姨都到了,老的五六十,年輕的剛分家過的也就是二十出頭。精心打扮過的雨蕁站在眾人面前,脖子上的珍珠鏈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都是小指頭一般大的珠子。這個要在市面上,沒有一千兩銀子那不下來,而且珠子還沒這么整齊大小。
莊戶人家的婆娘可不知道這個值多少錢,別說一千兩了,就算是十兩銀子,那也是天文數字。雨蕁也沒打算給她們科普,眼神掃了一圈之后,嚴重與年齡不符的威嚴語氣,多少有點稚嫩的開口:“都給我聽好了,昨個老爺問我,莊子里的人家為何都穿的破破爛爛的。是不是家里有好衣裳不舍的床?你們說,我該怎么回答?”
年齡大的婆娘們穩重,都不說話,就那么麻木的看著雨蕁。這不是廢話么?飯都吃不上,還惦記穿衣?有塊布遮住身子能出門,那就算會過日子的。
年輕一點的少婦們,則顯得有膽氣一些。昨日那個被陳燮看見奶孩子的女人,怯怯的上前一步道:“妹子,這不是明白的么?開春的時候雨水就少,麥子收下來不夠交租子的。也就是在張家莊,菩薩神醫老爺給減了租子,今年算是沒欠下租子。今年要不是老爺開了窯口,當家的能去掙幾個磚坯錢,我家那口子都惦記賣了大丫頭,讓她有個吃飯的地方。”
雨蕁很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少婦出來說的話,可謂天衣無縫的自然托。
“說的在理,我當時也是這么跟少爺說的。可是少爺卻說了,居然天不好,就不該收租子,皇糧也該免了才是。總不能讓大家飯都吃不上吧?”說到這里,雨蕁頓了一下,一種女人都笑了,就連最穩重的那群女人都笑了,似乎真的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不收租子?不交皇糧?天下沒這個理。那些稅吏可不跟你講理,收租的家丁哪個不兇狠如餓狼?
雨蕁也笑了,笑完就抹起了眼淚,眾人都看傻掉了。
“我跟老爺說了,不行啊,皇糧是肯定不能少一顆的。租子呢,張家莊您說了算,別地就不曉得了。莊戶們今年運氣不錯,有地方掙幾個大子,一家老小過年能吃上一頓蘿卜白菜餡的餃子。勤快一點的,家里的孩子的破衣裳,都能打上不補丁,能穿出來見人。老爺當時就掉了眼淚,跟我說,雨蕁啊,這怎么得了啊,大過年的,不吃頓肉餡餃子,不穿一身新衣服,真作孽啊。我跟老爺說,沒法子,莊戶人就這個命。”
這時候雨蕁又停下了,眾人期盼的眼神都在看著她。那個少婦再次及時的托了一下。
“妹子,神醫老爺還說啥了?您就快點說,別讓人等著心急。”
“對啊,雨蕁妹子,趕緊的說。”眾人也都急了,這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都不傻,誰聽不出來雨蕁也是個心善的,拐著彎給大家說話呢。也不求什么太好的事情,就像昨天那樣,大家去干活買力氣,出一頓飽飯就行。
“老爺說了,這莊子里每一個會針線活的女子,無論年齡大小,都可以上我這報名。過了年,老爺辦一個制衣廠,就是做衣服的作坊。昨個看見那些布沒?就是制衣作坊的原料。在作坊里干活,頭三個月,一律不給工錢。每天管2頓飯,月底能拿五尺布回家。三個月下來,要是達不到老爺的要求,您該干啥還是干啥去吧,老爺的作坊里不收蠢貨。”
這話點燃了希望的火苗,家家戶戶的婆娘們都在暗暗的盤算,能白吃兩頓飯,這口糧就省下了,還能拿五尺布回家,三個月后就算不能留下來,也能掙15尺。一家人的新衣服就有著落了,這事情還有啥可猶豫的。
家里勞力少的婆娘猶豫了,比如那個奶孩子的少婦,她家就兩個青壯,沒有老人幫著帶孩子,要不怎么昨天還背著孩子就去了貨場。
“妹子,開春地里的活可不少。我家兩口子,忙不過來呢。”
雨蕁對位少婦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每次都很及時的給個后續的話頭。
“翠花姐,栓子哥現在窯口那干的不錯,你進了作坊,三個月后能留下來做正式工,每日都能有三斤高粱面領回去,作坊還管三頓飯。小米白面頓頓隨便吃,那是騙你的,高粱面肯定敞開了吃。月底的時候,要能保證一天都不缺工,老爺說了,這叫全勤,應該獎勵五尺布和十斤小米。不愿意要小米也行啊,給三斤白面。”
嘩……,現場徹底亂了套,女人們互相商量了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噪音瞬間高分貝。
“吵吵什么?讓雨蕁妹子把話說完!”少婦還真是一個好嗓門,一嗓子就把大家給喊停了。雨蕁對這個叫翠花的少婦真是太滿意了,如果不是那天露出讓少爺看了幾眼,那就更滿意了。少爺是不是想吃奶呢?要不回頭問問,請她去做個奶媽也不錯啊。
一門心思在老爺身上的丫鬟雨蕁,絲毫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法。吃的你奶水,那是看的起你,是抬舉你。
“好了,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回去好好想想,愿意來試工的,明天起早,上我這來簽字畫押。先說好了,三個月試工,能不能讓老爺滿意,賞你們一口飽飯吃,那得看自己的。對了,最后說一句,少爺心善,只要明天報名的,一律先發試工的工錢。另外誰家有十四歲一下的娃娃,不論男女,都去長生那量尺寸,少爺說了,要給娃娃們做上學穿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