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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辯沒有立刻答應楊修,他要仔細考慮一下。
大漢有今天,儒門有功,但是儒門的過也不小。不是儒門中人丑惡,而是兩種意識形態法調和,何況現在儒門擁戴袁紹為領袖,起兵山東,分裂天下,他如何還能毫保留的信任儒門?
如果儒門要求他禪位讓賢,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先例的,如今儒門的實力大,甚至不惜舉兵造反,另立朝。太學生也是儒門擁躉,當初起黨錮之事,太學生就是沖鋒陷陣的馬前卒,把這些人弄到長安來,會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劉辯必須慎重再慎重。
劉辯找來了主管政務的賈詡,將楊修的建議告訴了他,卻沒有提楊修的名字。
賈詡聽完之后,笑了笑:“陛下所慮甚是,黨錮時,的確有不少太學生從中生事,與朝中大臣互為表里,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太學生都熱衷于仕途。依臣看來,儒生其實也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學而優而仕,一種則是學而優也不仕。”
“前一種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做官,讀不過是做官的手段,他們當然熱衷于名聲,汲汲于仕途,一心想出人頭地,所以才呼朋引伴,互相標榜。這種人可用,只要陛下給他們富貴,他們隨時都可以改變態度。”
“至于后一種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求知,并不關心政務。只要誰能讓他們衣食憂,安心做學問,他們就支持誰。這種人當然也可用,畢竟有了他們的努力,才能文明昌盛,彬彬有禮。”
劉辯沒好氣的看著賈詡:“文和,說了半天,你等于什么也沒說啊。”
賈詡不解:“陛下,臣怎么沒說?臣的態度很明朗啊。”
“你的態度是很明朗,可是。汲汲于仕途的人求的是富貴。朕現在能讓他們貴,卻不能讓他們富,他們能來么?就算來了,到時候唯利是圖。遲早還會因為貪腐被殺。問題沒解決。反惹了一些麻煩,說不定還會給朕帶來一個殺儒的惡名。至于后一個,他們倒是沒壞處。可是也沒好處,朕現在捉襟見肘,哪里閑錢供養他們,裝點門面?”
賈詡躬身道:“陛下圣明,這兩種人都可用,只是陛下不可用。儒門本來就是裝點門面的,諸子百家中,儒門先立派,也是他們早游說諸侯,可是他們除了留下一些夸夸其談的大言之外,何嘗有人能強一國?魯是儒門的發源地,可是魯卻早早的就亡了。齊有稷下學宮,亦是儒門大賢聚集之地,可是齊卻坐失統一天下的良機。由此可見,所謂儒門能強國之說,實屬謬論。”
劉辯很驚訝,他很少看到賈詡有這么激烈的反對儒門的。事實上,賈詡很少如此激烈的反對任何一件事,他可以提建議,但是很少堅持。
“那你的意思是學秦,以法治國,耕戰自強?”
賈詡不置可否:“陛下,當先儒門大賢荀子到秦,可是盛贊秦國的政治的,說秦是‘威強乎湯武,廣大乎舜禹’,他的兩個弟子先后入秦,為秦統一天下立下了大功,其后,張蒼、賈誼、申公等人傳荀子之學,開儒門入政之河……”
“等等。”劉辯打斷了賈詡的話,疑惑不已:“賈誼是荀子的傳人?”
“當然。”賈詡很意外于劉辯不知道這個關系。“賈誼師從吳公,吳公與李斯同邑,曾經以李斯為師,而李斯正是荀子的入室弟子,所以賈誼是荀子的三傳弟子。陛下沒有讀賈誼的政論嗎?他的思想和荀子非常接近的,都是推崇禮法,希望以禮法治國。與李斯、韓非相比,他只是把禮提到了法之前,而非李斯、韓非重法輕禮,崇尚末智。”
劉辯半晌語。他也讀了一些,已經覺得自己眼界大開了,沒曾想儒門里面還有這樣的故事。這么說來,荀子才是聯系秦漢的人?李斯、韓非助秦始皇統一天下,賈誼、申公的弟子則開大漢統一思想的征途,并終使儒門獨尊。
荀子才是儒門的大圣人啊,可是為什么如今的地位反不如董仲舒?
聽了劉辯的疑問,賈詡笑了:“陛下誤會了,董仲舒之儒,乃是公羊春秋學,而荀子所傳卻是谷梁春秋之學,他們并不是一家?”
“不是一家?”劉辯是大惑不解:“兩家都是春秋,又有什么區別?是不是和今古文一樣?”
賈詡有些為難,這種學術問題,他并不擅長。“陛下,臣只知大概,具體而言,還是由荀公達來解答比較好,畢竟他才是荀子的嫡傳子孫,了解的事也比臣多。臣只能說,荀子之儒與董仲舒之儒在于禮法與教化的先后,荀子認為為政當以禮法促教化,而董仲舒則認為先教化而后立禮法。兩者比較,董仲舒之學理想化,不如荀子之學切實可行。至于今古文,則又不同,古文經學推崇的是《左傳春秋》,而不是荀子之學推崇的《谷梁春秋》。”
劉辯有些撓頭,這里面太復雜了,不是他一時半會的能搞清楚的。不過他明白了賈詡的意思。賈詡不贊同從洛陽征召太學生到關中任職,這些人的理念不同,到關中弊大于利。
“那如何解決眼前人才短缺的困難?”
“簡單,以吏為師。”
“以吏為師?”
“對,楊修是輔國之才,足堪大用,只是他還年輕,不明為相之道,才讓自己疲憊不堪。如果能征召一些識文斷字,忠厚老成的人為吏,分擔一部分政務,又何至于此?”
劉辯有些不悅:“文和,你年長楊修甚多。政務又是以你為先,你不理政也就罷了,何以反說楊修不明為相之道?那依你之見,為相之道若何?”
賈詡不慌不慌,躬身一拜:“陛下,前朝時,曲逆侯陳平有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豈能為俗務所牽?這些事交待給屬吏們就是了。如果什么事都抓在自己手里。要屬吏何用?”
“再者。相府乃是郡縣太守令長所生之地。在相府為吏,就是為將來出仕郡縣做準備。如果什么事都由宰相自理,屬吏如何熟悉政務。當來又如何能理一方?”
劉辯沉吟不語。他知道賈詡說得有道理,這年頭可沒有什么專門培養干部的學校,如何理政,一方面看各人的家族傳承,一方面要看他在各個官署里邊學邊干。三公府的掾吏就是將來縣令長、郡太守的備用人選,如果什么事都由三公親歷親為,掾吏得不到鍛煉,將來是沒法治理一方的。
劉辯仔細的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以吏為師,不會形成門生故吏嗎?”
“陛下所慮極是,門生故吏,就是如此形成的。不過,并非所有的掾吏都會變成門生故吏,如果舉薦權被限制,門生故吏則由而生。因此,陛下當注意的是選人法。”
劉辯恍然大悟。賈詡說得對,有上下級關系,并不一定就能拉幫結派,形成門生故吏的關系,只要把上級推薦下級出仕的權利控制住了,沒有了直接的利益聯系,門生故吏也就法形成利益集團了。
不過,這個任務可不容易解決啊,還是以吏為師,先解決掾吏不足的問題吧。
劉辯不由分說:“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
賈詡躬身領命。
昆明池旁,一座幽靜的小院里,卞氏迎來了一個客人:弟弟卞秉。
聽說卞秉來了,卞氏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出去。一出門,看到停在門口的兩輛馬車,卞氏愣了一下,眼神隨即冷了下來。這兩輛馬車太奢華了,以卞家的身份和財力,根本不可能擁有這樣的馬車,而且卞秉如果一個人來,也不需要兩輛馬車。
卞氏轉身進門,順手關上了大門,插上了門栓。
卞秉剛剛下車,正準備上前和姊姊敘敘舊,卻見大門緊閉,頓時尷尬比。他回頭看了一眼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程昱:“這個……”
程昱身高八尺三寸,一部長髯,和關羽有幾分相似,只是比關羽多了幾分儒雅,少了幾分傲氣。見卞氏出而復返,又關上大門,他立刻明白了卞氏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他特地如此張揚的從洛陽趕來,又豈容卞氏避而不見。
“妨,令姊謹慎,怕招人物議,誠足可貴。不過,曹將軍與她有夫妻之實,人所共知,派人來探望她和孩子,也是人之常情,需隱瞞。只需要把事情說清楚了,我想令姊不會拒我于門外的。”
卞秉上前,隔著門,和聲說道:“姊姊,開門,你別誤會啊。曹將軍派人來,只是為了看你和孩子,夫妻之義,父子之情,你總不能都一刀割斷吧?”
卞氏站在門內,眉心緊蹙,她寒聲道:“阿弟,你也不小了,怎么這么蠢。他如果真的有夫妻之義,父子之情,當初怎么會一聲不吭的離開洛陽,置我母子于不顧?如今他是朝廷的逆臣,卻如此張揚的派人來尋我母子,顯然是另有用心。我卞家本是倡家,貧苦慣了的,如今陛下賞了一座大宅子,又給你安排了差事,你還不知足,被一輛馬車就打動了?我看錯你了,你回去吧,不要給卞家惹來禍事。”
卞秉面紅耳赤:“姊姊……”
程昱聽得分明,上前一步,在門外拱手施禮:“夫人,在下東郡程昱,在曹將軍麾下聽命。這次趕到長安來,并不是要給卞家帶來禍事,而是想送一樁功勞給令弟。夫人難道不希望卞家因功封侯,堂堂正正的列于朝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