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川到底沒值得讓沈端言和小紅兩個在家冷冷清清過年,遂留葉思源和葉修遠在鰲州過年,葉修遠在哪里倒沒所謂,但葉思源是葉家這一代唯一得明學家傳的,過年祭祖的事他若不回,都沒法開祠堂。言情是以,葉思源在二十九日上啟程回了撫州,約定來年花開春暖時再另選時間,美少年們則在葉思源之前離開鰲州,明白大抵還是要來學個一年。
這邊的年則不咸不淡,不緊不慢,不慍不火地過著,祭天家宴都十分周全,如果不是沈端言不太搭理人的話,這年就過得很圓滿了。小紅是個心很細的孩子,明顯察覺到父母之間有些問題,雖不知道怎么表達,卻也心里明白得很,為這,小紅經常露出擔憂的表情來。
趁著顧凜川去洗漱更衣準備祭灶神的時候,小紅撲到沈端言懷里,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在耳邊小聲問:“媽,爹欺負你了么?”
“沒有呀,怎么小紅要問這個呢?”沈端言想想,又自己有了答案,她與顧凜川之間像現在這樣,觀察力這么好的小紅怎么會發現不了。或許還不能理解,但是該看在眼里的她都看到了,想到這,沈端言也有些擔憂,她擔憂的是自己和顧凜川之間這樣相處會傷害到小紅。
她的女兒,生來這世上,便盼她不受一絲一毫委屈,不受一分一厘傷害,雖這很難,但至少她能從自己做起。
“媽都不理爹。”小紅確實有點不安,小紅喜歡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她自己也高興,爹媽在一塊就更要高興了,這樣一家人才能高高興興在一起到永遠呀。
果然如此,沈端言心顫了一下,緊緊抱著閨女的小身子,道:“是媽生爹的氣了,所以不理他。”
是這樣?小紅還是覺得不大對。不過好像又說得過去,大人的事,小紅還不能多懂,但生氣不理人什么的。小紅覺得很可以理解,因為她也有生氣不想理爹媽的時候呀。可是,等不到一刻鐘,她就立馬能轉身又撲進爹媽懷里要糖吃了:“媽不氣,愛媽。”
艾瑪!
沈端言瞬間感傷不起來了,一下子就出戲,摟著閨女輕快地一聲笑:“嗯,媽有小紅愛就夠,以后還會有弟弟妹妹愛媽,所以媽也會高高興興的。不生氣。”
“好,親親。”獻上一個難得的濕濕的大么么,小紅坐回自己座上去。
這下顧凜川再進來,發現他再說什么,沈端言會答她。神情也和緩許多。但是,很不對勁,因為眼底的疏遠一點沒減少,反而多了些偽裝,這讓他十分堵心。待把小紅抱去睡,顧凜川重又坐回沈端言身邊,不確定地喊一聲道:“言言?”
“顧凜川。我們還像以前那樣過下去吧,不要再多說了。”沈端言沒有難過,沒有傷心,只是覺得很累,整個人疲憊得恨不能趴床上去永遠不要再起來。這種狀態,并不熟悉。但……沈端言苦笑一聲,但她明白,她還是在顧凜川身上寄托了一些期待,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
甚至,她也有些害怕。她在想這樣是不是就叫有了念想。再這樣下去,會喜歡上的吧,至于愛,那樣濃烈的情感,她不以為自己會有。有喜歡,就會有很多討厭的東西出現,所以,她很抗拒繼續這樣下去。
“言言的意思是?”顧凜川心一沉,感覺不太好。
“回到約法三章上,就這樣過下去,不要對我太好,我這個人有人對我好,就硬不起心腸來。像現在這樣,真的好累,并不是多么傷心難過,分明沒有投入情感,就已經累成這樣,倘若有了還遇上這樣的事,我該如何。你也看到了,很明顯我所在的地方容不下別人,倘有,我不保證做出什么事來。”人的骨子里都有些瘋狂的念頭,很多時候都是來得快去得快的,但如果恰遇上時機地點人物都對,備不住就真會生出點禍事來。她很惜命,更不愿意做出什么傷人的事來,所以,還是就此打住為好。
也是一開始太想當然,覺得可以放下心防,接納一點,沒想才剛放下一點點,就遇到這樣一件事。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這話放官場,得叫“人在官場飄,哪里不濕鞋”。
“言言。”顧凜川起身,蹲到沈端言面前,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這次她沒有抵抗,但眼神中再無一絲波瀾,仿如月光古井,只能淘出滿捧清冷來:“我并不知該如何才能挽回你的心意,正因如何,雖一直想與你談,卻每每都不知該怎么開口,到現在也還是這樣。”
沈端言露出點笑意,分明是勉強擠出來的,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笑,只是習慣成自然,每當有人與她說話時,她都是嘴角帶笑的,哪怕是在聽人跳起腳罵她媽的時候也一樣。但有笑,不代表她嘴下就會留情:“那么,就什么也不要再說了,你就是說,我現在也未必能聽得進去。”
懷孕了,果然多愁善感吶,沈端言覺得自己現在十分脆弱,其實她遇上過許多事,真不該為這個就累成這樣,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孕期憂郁?誒,這樣一想倒覺得又好受了許多,等生完孩子就沒了,她是如此強悍,穿越這樣的事都熬過來了,還有什么事是翻不過篇去的。
“你去睡吧,其實我還好,也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應該是有些失落吧。”沈端言選了一個比較好理解,也比較好接受的詞來表達自己的情緒,然后就閉口不言,示意顧凜川早點去睡。
昨天還有地方官員間的一應祭祀活動,都需要顧凜川主持,看沈端言這樣,他沒有堅持開口,只是說:“我在這將就一晚上,你去床上睡覺吧,你這樣我怎么能放你獨自睡。”
顧凜川的意思是他在羅漢榻上將就一晚,沈端言想想覺得沒什么,就點頭各自洗漱一把又各自安枕。燈火被吹熄幾盞后,屋里頓時暗下來,紅燭搖曳間,有幾分暖意生出來。只是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腦子里空白的空白,亂成一團的亂成一團,注定是個沒法好好睡覺的夜晚。
后半夜沈端言倒是睡得很好,肚子里有個小折騰嘛,就算她不睡,也要被折騰得睡著。反倒是顧凜川,這位是個心思重的,打從那夜之后就沒能睡個好覺,偏年青氣盛,一直注重養生,外表一點看不出來,天天精神得很,太會養生也不是什么好事兒呀。
早上早早起來,先去親手點了新年開年的鞭炮,馮二就來問他是不是要先用早飯,顧凜川想想問今早上吃什么,馮二愣愣神答:“鰲州的規矩初一吃年糕,桂花糖蜜蒸年糕,還有炸年糕和辣煮年糕,酸湯口的也有,看太守想用哪種,除年糕還煮了雞粥,做了素臊子面。”
“炸年糕,雞粥。”顧凜川選好,先坐下吃,因他起得實在早,小紅和沈端言起碼得一個時辰后才會醒。沈端言睡得晚,只怕今天更要晚,他著實有些喝,便隨意用了幾口。
吃完雞粥,顧凜川忽然想起長安春和館的酸筍雞粥來,那是沈端言的最愛,隔三岔五早上都要叫人專去買。春和館倒是有幾十間分店,鰲州卻是沒有的,不過顧凜川記得長安送來的節禮里,有白州的的酸筍,蜀中泡菜,極北之地的酸菜。沈觀潮知他女是個愛酸口的,便年年都準備,年年都會送,如今到鰲州也在年禮送去之后運了半船來。
“長安送來的酸筍可還在?”
馮二:太守,您難道還沒吃飽,我看您胃口不佳呀,粥和年糕都沒怎么動。難道是說廚子不行,也不至于呀,到鰲州后就一直是這廚子,從前您不也吃得挺順口。
“在,太守的意思是?”
“叫人把灶下收拾一下,我過去。”顧凜川是個無比合格出色的吃貨,自然對做飯也有些研究,畢竟在書院的歲月里,就書院大伙房的那些飯菜,是絕對滿足不了一個出色吃貨的。那幾年里,顧凜川學會了洗手作羹湯,雖多是自娛自樂,滋味卻是上佳的,還得過不少同窗稱贊。
酸筍雞粥,是明府菜,葉家的家傳作明學,葉家聚居的園子叫明府,可想而知顧凜川這一手是從哪里學來的。順便,他好吃,也多半是從葉思源身上學來的。
馮二跟在顧凜川后邊進的灶房,結果他前腳才進門,后腳就看到顧凜川手起刀落,馮二:哎呀媽呀,總算知道顧太守會什么手藝活兒了,原來擅長做菜,看那刀功,嘖嘖嘖……
待沈端言起來時,桌上已經擺好現成的酸筍雞粥,她是聞著味兒起來的,那股酸香,對沈端言來說足夠讓她“垂死病中忽坐起”。
“酸筍雞粥,鰲州沒春和館啊!”可這味兒,似乎只有春和館的葉家人才能做得出來,擱別的廚子還沒這味,就她也只碰上過幾回,但這味道,聞過就絕對不會忘記的。
#我媽是個吃貨#
#會做菜的男人最帥了,爹,我現在對你又有信心了#
#艾瑪,葉家有沒有漂亮的,會明府菜的小哥,求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