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總是來得不緊不慢,看幾個月連臺好戲,卻仍發現這幕戲沒收場后,沈端言很郁悶,就像看了本坑文一樣,有點吃一盤好菜最后吃出蒼蠅來的感覺。小紅是八月二十三的生辰,熱熱鬧鬧辦完小紅的周歲,醒園上下就開始收拾行裝,打點好內外,準備啟程前往鰲州。
本來,沈端言不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她也不用擔心毒草在外放地方時弄個小的如何如何,反正大家好好吃肉,眼不見為凈也是沒所謂的。只是沈端言打來后就一直困在長安,雖說也可以到處走走,可對習慣滿世界飛的職業女性來說,可真夠憋得慌的,加上她又不愛交際,這兩年來在長安,她自己想想都難為自己。
于是,這一回顧凜川能去鰲州,沈端言想也不想要求隨行,理由現成:“小紅才這么點,待你幾年后回來,只怕連你是她爹都認不起。”
別的顧凜川都能忍,唯獨小紅認不出來他是親爹這一點,顧凜川怎么忍都忍不下。二話不說,再辛苦,再折騰也要帶上一家老小都去,也好這一家老小就三口人并著仆從丫環婆子數人。徐夫人因年歲漸長,受不得折騰,也受不得南方溫乎乎的天,沒法跟著去。
這一趟,幾盞茶里,青茶、紅茶是沒法帶的,這二人今年明年都要成婚,黃茶和白茶、綠茶年紀也不小,都得在長安等著備嫁。沈端言實則已經耽誤了她們幾年,青紅茶都已二十出頭,好在她們都有婚約在身,且大家族里得臉的大丫頭這個年紀嫁十分合常理。而黃茶則出身醫藥世家,哪里愁嫁,有的是人排著隊等她挑,綠茶則與那小豐莊管事的兒子看對眼,倆人也是在等著看什么日子合適。
至于白茶,相中的人家是個商戶,日子過得不錯,家里也富庶,就要把白茶給領出府去,日后自然是人伺候她,而不是她伺候人。唯留下個花茶這兩年長了點年歲,卻也不過十四,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小丫頭,成天嘰嘰喳喳,姻緣的事沈端言心里還一點沒譜。
“太太,您就不能不去嘛。”幾盞茶與沈端言一道兒長大的,哪里舍得離開,且這一離開,日后再見只怕就沒現在這么親親熱熱在一起,笑笑鬧鬧的親密勁了。
唯花茶小蘿莉不知愁,笑瞇瞇地在一邊說:“幾位姐姐就不要擔心了,有我呢有我呢,我會照顧太太的呀。”
幾盞茶看著花茶小蘿莉,被保護得天真燦爛,只怕還要自家太太伸手照顧,還照顧太太,別瞎鬧了,找個地方待著玩兒去吧:“你啊,不給太太添亂就好,還照顧太太呢,你呀,把自己照顧好就成。”
“我就知道,你們覺得靠不住嘛,好討厭,哼!”花茶小蘿莉最傲嬌了,平時對幾盞茶又敬又愛又親近,這時又逢離別又不被信任,能出門玩的高興勁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揉揉花茶的腦袋,還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皮子啊,青茶和紅茶相視一眼,不由得搖頭:“好了好了,我們都不能去,照顧太太和姑娘的重擔就全權托付給你了,你可不許懈怠。”
聽到這話,花茶才重又開懷起來,跟小麻雀似地忙前忙后。
臨到離長安那天,碼頭上蕭霄他們都來相送,他們幾個倒沒怎么傷離別:“端端姐,記得要回來過年啊,顧姐夫回不回來隨他,你和小紅可一定要回。”
“好好好,不過三五日,你們惦記我了,或有事要找我,托書信也好,托下人也好,自己來也好,也不多費事。你們也要好好的,好好聽父親講授,不要不上心,比起我來,你們才真是此路風波緊,這幾年多辛苦一點,才能安平長久。”沈端言有點不太放心,少年們如今雖然比從前要穩重得多,可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什么波瀾,儲位這種東西,哪有那么容易輕松到手。
“端端姐不必擔憂,我們明白的,沒退路,當然只能向前沖。”蕭霄說著伸手抱抱小紅,小紅現在會一點簡單的稱呼,比如“舅舅”“爹”“媽”,除這三個,連外公都還沒來得及學會。為被叫上,原本要當叔叔的少年們,已經決定轉職當舅舅了:“來,小紅,再叫舅舅一聲,舅舅給你餞行紅包。”
小紅哪里知道什么呀,她聽到“舅舅”這兩個字,就會下意識地跟著喊而已,因為舅舅實在太多,除了爹媽外,小紅姑娘壓根沒法把稱呼和人對上號:“舅舅,舅舅。”
小孩子嗓子嫩得像剛頂著晨露盛開的鮮花,小紅的聲音又分外糯軟,隨便誰被她一喊,心都得酥掉。蕭霄他們幾個,一個一個上來逗著叫“舅舅”,逗到該啟程時,仍然依依不舍,要說起來,比起沈端言,他們更不舍得小紅。
他們是看著萌物一天一天長成這樣的呀,比自己生個孩子還有成就感呢。
辭別所有來送行的人,沈端言和抱著小紅的顧凜川一道上船,船是大帆船,又快又穩,待再看不到岸上的人影后,沈端言才和顧凜川一起進船艙。離愁別緒多少還是有點的,不過這很快被能出游的喜悅給沖淡,何況小紅一直都在她身邊,也不會有太多的離愁。
“鰲州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地方志上說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多出桔蔗,盛產……土匪!
“好地方,山水秀美,民風淳樸,嗯,也彪悍。”顧凜川在夢境是到過鰲州的,不過卻不是知州,是江南西道的道臺,曾在鰲州據守兩年,只為剿除山匪。最后自然是成了,不過過程并不如何好,結局也并不很理想,沒想如今他卻要去知鰲州。
知州在夏朝為五品官,而道臺則是三品官,三品及以上便可稱是朝中大員,說來有趣,顧凜川記得自己有個殺人道臺的諢名,便正是因鰲州剿匪才被贈這么個諢名。夢中剿匪情況到底如何并不仔細,只有一點是記得的,沈端言曾在夢中罵過他:“作官作到你這樣,殺人如麻血流成河,難怪旁人要叫你殺人太守,等著瞧吧,顧凜川,你不得好死。”
現在,顧凜川能很輕松地想:嗯,確實沒得著好死。
這一回,他去鰲州,當然不打算再做殺人道臺,他也沒打算做出什么太大功績來,那些土匪……其實后臺只有一個人,而那人是個頗為有意思的。說出去只怕沒人信,那些土匪的后臺,與皇帝陛下有舊,要說給皇帝陛下聽,只怕皇帝陛下都會覺得是誰閑得無聊逗樂呢。
“聽著不錯。”沈端言就當自己是去旅行的,只是這趟旅行時間長一點而已,絕對深度游。
“多水多山,我們去了找個靠山面水的宅子,早起林間聽鳥,晚來湖上釣霞。在這樣的地方長大,小紅也應長成個山靈水秀的好女子。”長安那地方,只能養出貴女來,卻總少幾分山水之氣。說到底,顧凜川是個文人,自然更愿意有個懷山之靜秀,水之靈動的閨女。自然,若不是,他也一樣喜愛就是,只不過誰不愿意自己的兒女與自己的期盼更接近一點,更符合一點呢。
“怎么聽著軟綿綿的感覺,我可不要個軟綿綿的閨女,要爽快地利落地,陽光燦爛的,嬌嫩的,鮮妍明媚的。”沈端言當然也有傾向,但她真正所盼其實只有一個——健康快樂,而顧凜川實則也一樣,只是誰沒點期盼呢。
這天中午,船在碼頭停下,碼頭邊上就有可以吃飯的地方,飯菜味道十分不錯,多是漁家菜和新鮮菜蔬。吃過午飯,在附近散散步溜溜食,沈端言就預備和顧凜川一道回船上,卻不想有個略熟悉的人影讓她停下腳步。
“怎么不走了,有事?”顧凜川只顧自己懷里的小紅,哪里還有閑工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沈端言站定,指指街角,那鋪子里有個女子,像是鋪子里的人,正在收拾著臨街掛著的荷包帕子。雖是側身,看不清全貌,但沈端言能明顯看出來:“是方妍華。”
“噢,看來過得還行,不必去見,走吧。”每個離府的妾都給足了銀錢,還給出嫁妝,想想夢境中的一切,顧凜川不認為自己需要覺得虧欠她們什么,畢竟過下去的話,連命都要丟掉。如今,已經被小紅填滿,那幾個離府的妾,能過得好固然好,過得不怎么好,他大約也不會太過關注。
沈端言也沒想過去,只是看見認得的人,下意識喊顧凜川看而已。方妍華算是四個妾室里給她印象最深的了,其他那三個,說實話,她連樣貌都不太記得起。
不過,他們不過去,不代表方妍華不過來。方妍華整理好貨品,側身一看,就看到顧凜川和沈端言,她想也沒想就上前來行禮:“爺,太太……”
這時,方妍華才注意到顧凜川懷里還有個孩子,看包袱皮和打扮,應該是個姑娘。方妍華一下子眼神就癡了,很明顯顧凜川抱著孩子時整個人都是柔軟平和的,甚至十分滿足,讓人看了只覺得他很幸福,他懷里的孩子也十分幸福。
方妍華的淚莫明就掉下來,她想起了她那個沒有緣份的孩子……
#我爹最擅長的就是作孽#
#嗷,能出去玩嘍#
#鰲州的話,有鰲吧,能吃嗎,好吃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