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凜川心中有這樣那樣的執念,但父母兄長上門來請求幫助,他并沒有任何格外的言行舉止,只是將關照嫂子和侄子的事答應下來,只說日后會讓沈端言多過府去看謝楹,至于他當然是不方便出面的。
顧凜川這個人身上,有著從小被教導出來的良知與底限,只是他通常自己都會忽略這些東西而已。所以,縱然流放的事,他確實沒辦法幫他們抹去,但讓他們在路上,以及到地方后過得舒服一些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只要上頭示意,加上下打點,縱使路途遙遠,顧家人也不會吃太多苦。但顧凜川并不是說,一旦他們落魄,他就能把過往全揭過的人,所以他沒有去為父母兄長求助于沈觀潮。如果沈觀潮能出面,流放之事且不提能不能解決,至少能讓這流放過得跟旅行一般輕松自在。
是,對于他來說只是開口求人而已,但是,那樣他們這個虧吃得還有什么意義。自從有小紅后,顧凜川總是嘗試著去理解父母,但最后他不得不承認,他始終還是有一部分無法理解的。這或許也就是沈端言說的“沒緣法”,她不喜歡王煥章是沒緣法,他身為親子,卻不能與父母相親,不能與兄妹融洽,這也是沒緣法。
“言言,我必努力,不使將來后悔。”這是顧凜川心思輾轉萬千之后,唯一想要說出口的話。他與父母不能親近,從小就得不到曾經求之若渴的親情,那么,他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孩子也經歷那樣的痛苦。雖則五指亦有長短,他不能保證對每一個兒女都一樣,但他會珍重每一個,感謝他們到來。
因為他已然發現,世上沒有比兒女更好的老師,小紅的出現,讓他心甘情愿努力去成為更好的丈夫,更好的父親,甚至是……更好的人。
顧家人流放的地方,已經可以說是流放的地兒里相對較好的,除偏遠一些,貧困一些,并沒有其他太需要擔憂的地方。相比起來,王家人要倒霉得多,再說那王氏,她作為沈觀潮的繼室夫人,自然不會有什么危險,只是她的危機感,卻比任何一個王家人都來得深重。
“他肯定已經知道……”王氏惶惶不可終日,心中的恐懼一天比一天更盛,有的人會在恐懼中被毀滅,而有的人會在恐懼中開始思索著如何毀滅所有人。而王氏,無疑是后一種,只是眼下看起來,她已經沒有太好的牌在手里,所以她必需蜇伏下來。
因此,王氏二話不說,當機立斷作出決定,她要去長安城外十數里外的白露庵潛心禮佛,為王家人贖罪。這個決定作出,不待沈觀潮回來,王氏就立刻著手安排,在沈觀潮回府時,她人就已經出了長安城。
王氏想得沒錯,她只要再慢一點,等來的就是沈觀潮的發難,王顧兩家解決,安親王已被關起來,只待哪日送出海。現在王氏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這些年來,沈觀潮從來不曾碰過王氏一根手指頭,沈觀潮是個挺小心眼的人,把人往壞處想的時候,心眼尤其刻薄,他主要是怕哪天喜當爹。
“她倒是走得快,就這樣吧,只要她不回來,我倒也不介意。”沈觀潮年紀上來,也不想再折騰,王氏一旦被他弄走,勢必會有人給他再塞個續弦來,經王氏一事,沈觀潮續弦的心一絲兒也沒有了。所幸府里還有個陪他經年的側室,也不至于府里沒人照料,兒子也早幾年成婚搬出去,所以府里十分清凈,沒什么需要太過操心的。
這樣一來,沈觀潮也能好好地把大部分時間都空出來,教導蕭霄他們這群少年。說實話,就是沈觀潮也十分有壓力,如果教不好,他曾經為之奉獻出大半生的家國天下就可能被毀于一旦。毀別人的可能還沒那么不甘,要把自己建起來的毀了,沈觀潮怎么也不樂見。
所以,可憐了蕭霄他們這幾個少年,如今連爹媽都不過問沈觀潮怎么管他們了,學不好就一頓罰。沈觀潮可不是沈端言,沈端言愛玩文罰,沈觀潮喜歡體罰,什么面對墻根雙腳貼墻站著,什么頭頂裝著清水的碗在太陽底下站著,以及蹲馬步在水缸上站著。各種各樣的體罰方式層出不窮,少年們被折騰得yu仙yu死。
“陛下這段時間身體時好時壞,天氣暖和時還好些,天冷下來后十天倒有六天不怎么很好。我看著只怕就這幾年,蕭霄他們,岳父大人還需要加緊調教教才成吶,我看他們這樣,只怕難堪大任。”也是,昨天還把沈觀潮為畫畫專門養的錦雞給烤來吃掉,氣得沈觀潮追著他們滿園子打,把天下交給這么一群不靠譜的少年,實在有種天下將要毀于一旦的感覺呀。
“不管外邊怎么變化,你自己做好衙門的事就行,聽說有兩位王府世子來找過你,你可千萬別摻和到這些事里去。”沈端言是知道毒草對權利有多大欲望的,倒不是說她覺得顧凜川會倒戈,她是擔心毒草設計他們用以向蕭霄賣好。
“怎會,避還來不及,我如今又不是一個人,有你有小紅,怎么還會拿命去玩這危險的游戲。”顧凜川說著嘆了口氣,說:“我還要給小紅好好備嫁妝,將來看著她出嫁呢。”
嗯,這不舍的語氣,這要殺人的表情,沈端言覺得小紅將來恐怕不很好嫁,她現在應該就可以開始給女婿點蠟了:“你倒想得真長遠,她才半歲都不到,你就想著嫁妝和出嫁的事。”
“十幾年很快的,你不懂。”那滄桑的語氣,讓人真想糊他一臉雞血:“誰知道將來會是哪個混帳東西娶小紅,誰知道那混帳東西會不會對小紅好,若……若是不好,我非要他命不可。”
沈端言:我算明白了,毒草就算要黑化,肯定也是為小紅黑化的。
“這才哪到哪兒,說不定就會有個好的呢。”沈端言默默看小紅,小紅正啃著磨牙的南瓜條,小嘴一抿一抿,開開合合,流口水的小模樣都萌得一塌糊涂。
“好的?哼,這世上的男人有幾個好的。”顧凜川說完,過得片刻,原本很足的氣勢一下子縮回去,因為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個不好的,對沈端言負過太多,如今雖說省悟,那也是因夢境,若非有夢境中的種種,他也難以省悟。
“嘁,你也知道呀,不錯嘛,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沈端言眼挑起,直勾勾地看向顧凜川。
顧凜川:言言,你又開始大白天不正經了。
“等等,你坐這我去取件東西來。”顧凜川說著就起身出去,他要去取的就是送給沈端言和小紅的新年禮物,雖說拖到現在都已經是元宵節才送,但沒出元宵就是新年嘛,這也不算太晚。
顧凜川給小紅備的禮物十分簡單,赤金鑲珊瑚項圈,珊瑚被雕成花朵的形狀,有小粒珍珠鑲作花蕊,珊瑚花朵下還綴著六枚亮閃閃的紅寶石水滴,雖小巧但光澤度和顏色都十分好。小紅明顯十分喜歡,掛到脖子上好就不許人摘,誰摘她沖誰擺哭臉。
而送給沈端言的,沈端言接到手里,只覺得手一沉,烏木盒子,小小方方的一個,里邊也不知裝的是什么。打開一看吧,里邊還有緙絲小錦袋包著,將小錦袋打開,里邊是一對兒碧盈盈,如春水里戳下一圈的碧玉手鐲。這對兒手鐲綠得十分潤澤通透,望之以晶瑩剔透之感,對著光去看,就像是陽光灑落在嫩葉初綠的枝頭上,那份通透生暈,盈盈生碧的質感,好得讓人驚嘆于它的美好。
原主喜歡碧玉,沈端言從前倒沒這嗜好,不過看到這鐲子,再沒眼光也會被它所吸引:“它們真好看,綠如新葉,潤似水濯。”
沈端言只拿一個在手里擺弄著欣賞,顧凜川見狀取出另一個,趁沈端言不注意就將碧玉手鐲套上了沈端言的手腕。素手凝輝,碧玉瑩潤,兩相映襯,美得令人驚心魂魄之余,竟忍不住想要嘆息——分明這般美,卻美得讓人覺得遺憾,又不知道為什么遺憾。
“哎呀,戴在手上真好,十分襯膚色呢,大小也剛好。”古人戴鐲子不愛正好卡著手寸,喜歡略松一點,方便取戴,也顯得手腕更加纖細美好。沈端言將另一只也戴在手上看了看,眼里滿是喜歡,這對鐲子實在太美,美得讓人壓根沒法不喜歡。
顧凜川見狀,心中有好多想法,什么“花再多錢也值得”,什么“終于扳回一城”,什么“少年,跟我斗你還嫩點”諸如此類,總之內心比收到禮物的沈端言還要歡喜。
甚至心里有種——原來,收到我所贈的禮物,比收到任何人的禮物都更能使她開懷。
大霧,這純粹是對好東西的贊美,沈端言再沒眼光,東西好賴總能看出點來。手鐲應該與和田碧玉是一樣的,卻更多一份通透之感,綠如新葉盈盈潤眼,多一分會艷,少一分會淡。
——這是在現代就算喜歡也只能看看的傳世貨色吶,一支就能值一大串零,何況是完美無暇的一對兒。
有人送禮物什么的真是太美好了!
#我就說我爹是腦補帝了嘛#
#金有價玉無價,人家也想要玉手鐲#
#摔,難道只有娘才是無價之寶,那我算什么#
#我肯定是撿來的,我要回去找親爹親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