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心中,到底還有最后一條退路,那就是他是唯一的親兒子,做得再過分,再逆反,性命總不會有什么危險的。但是跟著他的人就不同了,王家子弟,但凡在朝為官的,一律停職調查,有事兒的一律嚴辦,沒事兒的削職不用。而當官的,有幾個真是干凈得不怕任何人來查,就沈觀潮這樣的主,真要查他,也照樣能弄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所以王家人開始倒霉,這樣就帶出另一個許久沒有出現的人——王煥章。
王煥章是個感官十分敏銳的人,雖說不上多么聰明,卻很精,察覺到沈端言不喜歡他,他就盡量不出現在沈端言面前。但卻依舊很好地保持著和蕭霄他們幾個人的來往,蕭霄他們如今卻被家中勒令不許管王家的事,至于王煥章可以給錢幫忙想退路,但絕對不能答應幫王家的忙。
蕭霄他們家中長輩對王煥章的還得益于沈觀潮,沈觀潮認為這幾個孩子心地純粹,這是好事,并不需要讓他們違背自己的心意去不聞不問,對他們的成長反而不利。左右王煥章只是偏支的孩子,王家就是要牽連也牽連不到他頭上,況他還是個白身,不曾入朝。
只是王煥章經此一事,大約很難再出仕為官,能走的也只有最后一條路,學王寅那樣做個歸隱山林不問世事的高人隱士。王寅是什么都得到過,心中已放下一切自愿歸隱山森的,而王煥章是形勢逼得他不得不這樣選擇,王煥章的心情就可想而知。
沈觀潮以為,蕭霄他們可能還是會在王煥章身上吃到個教訓——有些人,注定沒法做朋友。
當沈端言聽到門外小丫頭來報說:“太太,王家公子求見。”
帖子接過來,上邊是王煥章的用印,沈端言已有日子不見王煥章。兩人心底都明白,對方對自己的態度。這回上門來,沈端言便能想得到為什么了,王煥章肯定是為他自己而來。至于王家,如果要力挽狂瀾,王煥章就不應該來找她:“請他去正廳罷,你們看著小紅一些,這幾日總亂咬東西,尤其愛咬手,這毛病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小紅眨著黑亮黑亮的眼睛,可無辜可無辜地看向沈端言,仿佛在說:娘,你在說什么呀。為什么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沈端言摸小紅臉蛋一把,轉身出門去,穿過池塘和回廊,再經過中庭和花園,這才到正廳。王煥章形象倒沒和從前有什么太大出入。還是那樣世家子作派,光風霽月,儀范出眾,唯眼神里會泄露些許惆悵與無措。
“煥章。”雖不喜,但沈端言也不覺得王煥章有什么錯,畢竟他與幾個少年相交,也沒做什么太過的事情來。到目前為止也只是稍加利用而已。
“端端姐。”王煥章的眼睛明顯有一絲泛紅,縱心性強韌堅忍,縱從小就懂得耍心機玩花招,但依然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遇到這樣大的事,感覺一下子連天也要塌下來一般。王家嫡支好好的時候。王煥章對他們咬牙切齒,如今他們眼看著全部要倒下,他才知道那是一柄多么大多么強硬的保護傘。現在保護傘蕩然無存,他在長安城里的處境也不可同日而語,除蕭霄他們幾個。甚至旁人連看到他都恨不能繞道走。
蕭霄他們固然可以幫他一些,但拿著朋友所贈的財物,去山野小地度過庸碌的一生怎么可能是少年人的追求。他雖沒想過要爬得多高,但也想掌控自己的命運,不再做仰望羨慕王家嫡支子的偏支子,也不再做仰望羨慕自己一母同出的親兄弟的王家子。只是如今,他別說爬高,就是想走上那條路都難,他現在能選擇的路并不多,沈端言就是其中最穩的一條。
“不會有大事,也牽連不到你身上,你不要擔心。”沈端言輕嘆一聲,讓丫頭們給上安神的茶湯,把幾上沏好的紅茶給撤下去。
“不,端端姐,我所擔心的并不是這個,自幼我便懷有抱負,想要憑自己的能力做一些事情,獲得認可,贏去贊賞。可是很現實的是,我既不能強過自己的兄弟,比起結識的朋友來,我也要遜色很多。端端姐,我可否求一個機會,一個讓我施展自己的機會,不需要太大的舞臺,只要給我一個機會就好,最后的結果成與不成都行,嘗試過,行得通自欣然,行不通也可以死心。”王煥章這時候自然要坦誠,他也知道沈端言最喜歡的就是坦誠這兩個字,除此外并無其他。
“你不曾得中進士,若以舉人之身,你應當知道施展的空間并不大。”得中進士可放一縣為主官,就是傳說中的縣太爺,而舉人只能為八品以下官,如縣丞、教諭等職務。憑王煥章,如果只想做個教諭,倒不用來找她,看來還是想做縣丞,那畢竟是一縣之副官,能做的事還是不少的,且做得不錯的話極易升任七品知縣。
“比沒有好。”蕭霄他們都是勛貴,朝政上的事,官員任免上的事,勛貴能插手的余地也很小,真正能既快速又準確地只有沈觀潮能做到。
“這樣吧,我給你遞個話給父親,你直接過去,看父親怎么說。朝中的事我不懂,只能看父親是否同意,我也不能保證什么。”沈端言不會幫王煥章說話,但卻也不會絕了王煥章的路子,畢竟如果她不說,王煥章大約也會去找蕭霄他們想辦法,最終也會托到沈觀潮門下去。
“如此便好,謝過端端姐肯幫我。”王煥章這會兒對沈端言是真心感激,雖則不甚喜他,但此時袖手旁觀的人多了去了,沈端言卻能伸個手,雖說對她而言不過是順手的事,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如同是把他從深淵中拖出來的拯救之手。
“不必這般客氣,雖則我有些不喜你,但你也沒做錯過什么,只是人與人之間,喜與不喜本就是看緣法的,如此,我也盼著你好好的。”不要因此將蕭霄他們牽扯進去,干凈清澈的陽光少年們,遲早會上一課,但這課來得晚一點也沒有關系。畢竟,有沈觀潮教著,他們的心性只會越來越強悍,等到哪天,他們可以承擔一切風雨時,此事與他們不過一場和風細雨,能做到那樣就很好。
聽沈端言說得直白,王煥章一時倒有些不適應,不過很快回過神來,笑:“端端姐從來這般有什么說什么,我卻與端端姐不同,有什么只愛不言不語放心里,這大約這就是端端姐不喜我的地方。這便也是沒有緣法的一種,因我們不一樣,雖都喜他們清澈燦爛,但我們卻無法接納對方走進自己的世界。”
“不,你不止沒有接納過我,也沒有真正從心里接納過他們,這也是我不喜你的原因之一。”沈端言說完看王煥章,王煥章思索片刻竟然沒有否認,只含笑輕哼一聲,似乎是在自我嘲諷一般。
然后王煥章就告辭離去,這一去,誰也沒想到,就是十年。
王煥章從沈觀潮那里到底還是求到了他想要的位置,雖是個偏遠小縣,十分清苦貧寒,若非如此,真輪不上王煥章。所以王煥章十分欣然地離開長安,從上醒園尋求幫助到離開長安,前后不過六天時間,王煥章離去后,王家子被斬的被斬,被下獄的下獄,被流放的流放,被削職不用的則陸續離開長安。盛極一時的王家,如今唯能撐著臉面的,也只有王寅一人了。
不過,單只王寅一人,在眾人看來,也足已撐起這個看起來岌岌可危的千載世家。可與沈觀潮相提并論的人,又豈會成為蒙塵的明珠,他自有光芒,終有照徹長安的那一天。
王家人解決,顧家人能得到的待遇可就沒那么慎重了,只派大理寺過來查一趟,立馬就把上上下下全領走,當天領走,當天下午就放出來。顧家人馬不停躥地把家產奉上,顧老爺和顧老夫人并著顧聞都要接受流放的命運,而謝楹因是謝家女,又是皇帝陛下的表侄女,則依然可以帶著孩子住在長安。
第一時間,顧老夫人就想要求到顧凜川門上去,顧聞卻阻止了顧老夫人:“母親,能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王家昨日十幾口人被斬,就算現在去求弟弟幫忙,他能做的也不會比現在更好。好在謝楹可以帶著孩子留在長安,不必跟著我們去吃苦,因此弟弟那里還是要去的,托他關照一下謝楹和顧安、顧仲就可以了。”
顧老夫人最聽大兒子的話,比聽顧老爺的還爽快一些,因此沒再堅持,只上門去請顧凜川關照謝楹和顧安、顧仲在長安的生活。這一次流放,并沒有言明期限,但大約到新帝登基,應該就可以。之所以不確定,是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任帝王是否是個寬仁大度之君,如果不是,他們的際遇可能會更凄涼一些。
#猜猜我爹準備了什么過節的禮物#
#哇卡卡,我最愛我爹了#
#嗯?誰說不是親生的,快出來,我保證不咬你#
最后是小弈的吐槽:臥槽,經常在同一家面館里吃面的市委大叔被弄進小黑屋里去了,看著是個十分低調的人呢。到那圈子里,果然難免濕鞋,濕鞋就注定要“洗腳”吶最近這大半年,我們家鄉這邊洗腳的人不要太多喲(注:家鄉話洗腳就是被清洗、被處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