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姐,明明是令尊的壽辰,要抄萬言帖不該是你抄更能體現孝心嗎?”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少年,你懂的。”沈端言在一邊悠哉游哉地吃著小點心喝著山里采來的野茶,人生不要太愜意,陳媽媽做的琥珀核桃裹上芝麻真是香極了。比較受教一點兒的普通少年這時已經乖萌乖萌地在一邊搬個小凳吃上了,對于還沒抄完的幾個人看向他的眼刀子全然無視。
普通少年名作王煥章,是王家偏支子弟,卻是極為顯赫的一支,少年身上有世家子弟的涵養,但據說抽風起來最不靠譜的就是他。不過,這時少年坐小矮凳上把琥珀核桃吃得滿嘴清香的模樣相當乖,如果他不開口的話:“你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知道我平日里無甚愛好,只偏愛吃點喝點,便寧可在那兒曬太陽抄書也要慢慢磨著讓我吃個夠,此生能與你們為兄弟,實乃人生大幸也。”
大幸你個毛線,雞腿少年他們幾個把牙齒磨得作響,沈端言笑瞇瞇地說:“抄了十幾遍才抄出一遍能看的,王煥章啊,你有沒有抄出什么心得來呢?”
心得,那是個什么東西!普通少年果斷忽略這個話題,他們幾個賣相是不錯,其實說白了骨子里都是一把草,他寫的字能見人已經很不錯了,居然還問他心得,那種東西再過八百年也不會有好不好。
“噢,讀書百遍才能其義自見,看來抄書也要抄百遍才能見到,我還以為抄書可以不一樣呢。”沈端言覺得就算穿越生涯只能逗這幾個時不時要變個身的少年也是極美好滴,夫君再毒草,只要還有美少年安慰我受傷的心靈,那就不重要。
普通少年原本看戲的表情如同玻璃鏡化作一地碎片:“端端姐,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我能做到這樣已經算很不錯了好不好。”
“王煥章,出身世家的你,為什么會和他們在一起呢,還是……你只有在他們身邊,才不必去想自己肩上來自千年傳承的壓力。又或者,家中的兄弟都太過優秀,在他們的光芒下你都連吸口氣都感覺十分沉重,所以你才來找相對不出色的……他們幾個。”話外音,做為普通少年的你之所以和這幾個不著調不靠譜不入流的在一起,正是因為他們不著調不靠譜不入流,才讓在他們中間的你正常平凡得可愛起來,你是不是想用這些告訴你的家人,你沒有變得和他們一樣不著調不靠譜不入流就是你對家族最大的貢獻。
一個人不出色,不從自身找原因,反而去找幾個金玉其外來掩蓋自己的敗絮其中,你王煥章不要太無恥!
這幾個少年里,普通少年恰恰就是沈端言最不喜歡的,他一直和他們在一起,但他卻對他們發自骨子里的看不起,心中似乎時時刻刻地冷哼著說:“什么玩藝兒。”
其他幾個少年,要么真性情,要么美得可以令百花齊放,要么粗俗得可愛,只有王煥章隨時一副乖孩子的樣子,讓人都有些同情于他,好好的一個乖孩子干嘛非要和這幾個不著調的在一塊兒混,原本的好孩子都得被他們帶了。
雞腿少年心懷善意,抄萬言帖的間隙抬頭笑得姹紫嫣紅一片:“端端姐,你不要這么厲害,煥章那樣的家庭出身,心思復雜一點是有的,但他沒有惡意。”
雞腿少年心里雖懷善意,但他這話卻等同明明白白告訴王煥章,其實你的小心思我們都懂,只是覺得你也不容易,沒必要點破而已,一世人兩兄弟,我們有的不過這一世而已,何必追根究底傷了情義。
唔,怪不得她喜歡雞腿少年呢,人和人之間果真講緣份,她一看到雞腿少年就心花怒放,咳……看來不僅僅是因為人家美色非常人:“若是兄弟,是否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
就像雞腿少年說的,普通少年沒有惡意,所以雞腿少年他們都不計較,沈端言更不會去計較。雞腿少年剛才是在維護普通少年吶,說到底自己現在和他們還不如王煥章相處默契,她也不必再捅下去。但是,她絕對相信,日后雞腿少年他們幾個肯定會在普通少年身上吃點兒虧,不過沒干系,吃一塹才能長一智。
有的人,在陰暗的洞穴里待久了,就會畏懼陽光。王煥章在家里被長輩嫌棄,被兄弟壓制,長時間的壓抑與不得志讓他已經具備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利益不惜犧牲一切的個人品質。就算此刻,王煥章可以含笑拿起筆繼續抄萬言帖,那也不能掩蓋骨子里流露出來的本質。
待到休沐日,顧凜川再踏進小豐莊時,看到的是滿目鮮亮的紫紅布帛,以及小院深處靜靜抄寫著的少年們。少年們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雞腿少年瞬間爆出新技能來,立刻變身狗腿少年:“姐夫,你可來了。”
從顧大哥變成姐夫,這詭異的稱謂變化讓顧凜川很難不費思量:“嗯,為何抄書?”
不說了,說多了非哭暈在茅房不可,爆發新技能的雞腿少年擱下筆,揉揉酸疼的手腕,可悲催的說:“閑著沒事練字,既然姐夫來了,那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姐夫好好陪陪端端姐,端端姐老是一個人很容易……悶壞的。”
本來雞腿少年特想說“女人老是一個人獨守空房很容易變態”,可他既然不想告狀,也不想詆毀他的端端姐。端端姐有時候真的太厲害了,明明這些事是他們不喜歡做的,可她就能不打不罵不逼不催地讓他們上趕著做。就算心里充滿各種不耐煩,可端端姐總是三言兩語就把他們心底的怨念也好不耐煩也好,都輕描淡寫化解掉。
敵人太強大,我軍又太無能,雞腿少年眼淚汪汪地看向端端姐夫——姐夫,為了我們片刻的清凈,請您暫時收了端端姐吧,我們將畢生心懷感激。
“夫君來了,一路辛苦,快坐下歇會兒。”沈端言心里吐槽,你來干毛啊,明明我在調.教美少年的游戲里玩得正嗨,你這一來不是生生打斷了我穿越之后最大的樂趣嘛。
少年們面面相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上天誠不欺少年。還等什么,趕緊溜唄,被壓迫了這么些天,終于找著機會可以出去玩了,噢耶,人生真是美好如廝呀。
沈端言默默看著少年們捱著墻角撤退,只當是沒看見,嗯本來也要放他們幾天假的,勞逸結合嘛,偉人說了良好的休息是為了更好的奮斗。他們自己溜走的可能會更有成就感,而且集體一起做點“壞事”,有利于少年們之間加深感情,這樣很好很好……
“很喜歡他們。”顧凜川發現沈端言看幾個少年的眼神帶著幾分雀躍,像是小貓和線團子,只要看到就不住想伸爪子。
“母親去得早,從小被父兄教養大,他們很投眼緣,若是母親生下的那對雙胞胎弟弟沒夭折,想必和如今的他們是一樣的。”所以沒錯,我喜歡他們,王煥章除外,他不可愛。
“你為何能做到如此。”把幾個跟誰都不熟絡的少年,整治得拿她當親姐姐一般。顧凜川認為這是一種很值得學習的技能,如果他有這樣的技能,哪里還需要營營汲汲去接近,去投其所好。
“簡單,只是夫君怕是不易做到,說來也無他,平常心而已。”你一顆功利心裝在胸腔里,那幾個少年又不是傻子,只是覺得你這個人不討厭,雖然功利,但功利得比較君子(嚶嚶嚶,君子這倆字怎么越來越像罵人),所以少年們把你當線團子沒事伸伸爪子而已。
其實,顧姓文藝青年呀,做個毒草中的君子比做個沒節操無下限的毒草更加難吧。不過,我不想深究你有什么過去,有什么故事,因為我們不相干。論美色你不如幾個少年年輕俊秀,論性格也不如幾個少年可愛喜人,所以才懶得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端言能做到既可。”顧凜川又話外音了,我不需要做到,你能做到一樣的,我撿個現成的便宜就行。
斜睨一眼,她剛才想錯了,顧凜川壓根沒節操這東西,他只是還留著點兒下限罷了:“如夫君這般經天緯地之人,竟也拾人牙慧么。”
姐覺得自己越來越文藝了,這樣不好不好,心中要始終怒罵大白話——你丫好意思吃現成的嗎?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未嘗不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已經吃了,你難道想讓我吐出來,沒想到娘子你這么重口味。
卑鄙無恥下流低俗……沈端言在心里把能搜羅出來的罵人詞匯都吐了一圈兒,然后才笑吟吟地說:“夫君實乃真漢子。”
對這聽句聽著就像是在罵人的夸獎,顧凜川眉頭輕挑,居然“嗯”一聲,如同沒聽出其中滋味來一般,倒活像是在接受來自于她的贊美詩一樣。
這顧毒草,真真惡心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