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渝昊天恭謙地跟柳老作揖,感謝他的出手相助,清妍能夠恢復,全是柳老的功勞。
柳老只淡淡瞥他一眼:“你瞎呀?從頭到尾都是我徒兒在忙活,你跟我道什么謝?”
渝昊天無比尷尬,只得訕訕地說一句“都是師父教得好”這種廢話來做善后,父親早叮囑他柳老的脾氣古怪,說話不留情面,沒想到不留情面到這個地步。
柳老對渝昊天的態度是帶有個人情緒來里面的,自己好好一個徒弟,就因為渝昊天這種薄情寡義的例子,萌生出不嫁人的念頭,自己沒有噴死他已經是口下積德了。
“柳老,渭城的永和堂今早有人來府里,說是聽聞柳老的行蹤,特意來取經的,我聽說柳老從前治病并不避諱這個,所以他們問起的時候我就隨便答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渝昊天忽然想起了這茬,但他其實也沒有說什么,就挑了不重要的按摩穴位敷衍了那些大夫,應該……不礙事吧?
柳老還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并沒有世俗大夫那些抱著所謂地秘方密不外傳的想法,素年這丫頭比他還放得開,之前那三年里,林縣同仁堂的謝大夫不時會來青善縣,對他提出的問題,素年從不遮遮掩掩。
渝昊天心里松了口氣,柳老不介意當然是最好的,他看永和堂那些大夫陰陽怪氣的樣子,似乎對柳老很是不滿意。
這是自然的,醫者能做到柳老這樣名聲在外極少極少。做不到的那些,一半對柳老欽佩不已,而另一半,則是心中不服氣。覺得都是世人以訛傳訛出來夸大其詞的名氣。
典型的酸葡萄心理,他們當然也想能有柳老的地位,若是將他的秘方學會,或是能將他從醫圣的云端拉下來,也是極好的。
屋內素年和連清妍還沒有動靜,院子外面卻先一步有了聲響。
柳老的眉頭皺了起來。怎么回事?怎么每次治個病都不得安生?亂糟糟得成何體統?!
渝昊天第一時間發現了柳老的不快,立刻對身邊的小廝示意:“快,去看看!少奶奶這里正治病呢!”
小廝動作迅速地跑出去,然后片刻又跑了回來:“少爺,不好了,是永和堂的人,還有千植堂和百草堂,他們說柳老的醫術有疑點,這會兒,正在外面鬧著呢。”
柳老也聽見了小廝的話。很感興趣地挑了挑眉,順帶掃了一眼渝昊天的臉色。
黑油油的……
渝昊天剛剛還提了這茬呢,果然自己是不應該搭理永和堂的人嗎?可他們在渭城的這些醫館里,實力最甚,府里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請永和堂的大夫來瞧病。若是自己真的將他們看做地位卑微的人不理不睬,也確實不好。
可誰會想到永和堂的心氣這么高?直接就瞄上了醫圣!還聯合了另外兩家醫館,這、這……
渝昊天還沒能想出個解決的法子,騷亂就已經波及到院子里來了。
一群人從院門口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貴婦人。
穿著桃紅緞裙繡水紋千枝花,外罩一件棗紅鑲金邊錦衣,腕上佩著一對白玉八仙紋手鐲,耳邊金累絲嵌寶石葉形耳墜隨著她的走動輕微地晃動,面如銀盤。保養地極好,臉上帶著端莊的微笑。
在她的身旁,是一名青春年少的女子,從發型能看得出來已經許了人家,粉色繡花羅衫。珍珠白湖縐裙,嫩白如玉的瓜子臉上,抹著淡淡的胭脂,好似一朵剛開放的瓊花。
這兩名女子身后跟著的,就是一群半老的大夫了,他們的眼睛早就盯住了柳老,雖然大都沒見過,但渝少爺他們熟啊,能讓渝少爺這么恭敬對待的,除了醫圣不作他想。
這群人來到了柳老的面前,柳老臉眼神都沒有挪一下。
“母親。”渝昊天向那名上了年紀的貴婦請安。
渝夫人淡淡地笑著,將頭轉向柳老:“想必,這位就是醫圣了吧,恕妾身失禮,昨日知道柳老大駕光臨的時候,您已經出府了,所以沒能見禮,請醫圣莫怪。”
“無需多禮。”柳老反正是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渝夫人繼續和氣地笑著:“清妍能夠兩次得醫圣救治,是她的造化,妾身感激不盡,”接著,她話頭一轉:“今日妾身身體也有些不爽利,請了永和堂的趙大夫來瞧瞧,在府中正好巧遇昊天,便想請教一下醫圣的醫術,不過,他們似乎有些地方弄不明白,這不,就打算過來一問究竟,畢竟是妾身的兒媳,妾身心里,擔心地緊。”
渝夫人這番話,看起來十分真誠,如果柳老沒見過昨日連清妍的處境,說不定他就信了,可現在,他理都不想理,高門大院中果然是非多,素年丫頭的擔憂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見柳老一句話都不說,渝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好,她還從沒有被這樣忽略過,不過是個大夫,就算是有些名氣好了,那也是醫者!居然對她不理不睬的,誰給他了這個膽子?
眼瞅著母親的臉色有變,渝昊天趕忙站出來:“娘,柳老的醫術您還不放心?兒子一直陪著呢,清妍已經覺得好多了。”
這話渝夫人就不愛聽了,“昊天呀,娘也是擔心你媳婦不是?如果真有不對可如何是好?”
渝夫人就是典型的古代婆婆,連清妍是她選中的,當初就是看她性格溫婉才娶進門,后來也確實沒鬧出什么幺蛾子,渝夫人一度覺得自己很明智。
可自從她中毒以后,一會兒又是遍尋名醫,一會兒又是莫名其妙的蟬鳴,讓渝夫人覺得有些煩,特別是蟬鳴,她可什么都沒有聽到,連清妍卻堅持一直有,讓她心里感覺毛毛的,覺得這個女人有些不詳。
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以他們家的家世,隨隨便便就能又給她兒子納一名溫順的小妾,但沒想到,原本那個柔弱的連清妍,竟然讓她的小廝又去將醫圣給請來了,堅持她只是生病了而已。
這種反抗,讓渝夫人覺得威信受到了挑戰,這才一天而已,兒子的心就又回到了連清妍的身上,自己精心給他挑選的小妾,一眼都不看了。
渝夫人之前對連清妍的一些好感煙消云散,什么不善妒,看看現在,可不就露出狐貍尾巴來了。
“正是如此,夫人,老夫只是想瞻仰一下醫圣的醫術,才問了問渝少爺柳老的醫治方式,按摩穴位沒什么問題,可里面有幾個穴位,根本就是不對癥的,誰知道會出現什么后果?”
人群中,那位趙大夫站出來了,痛心地指責著醫圣的疏忽。
“可清妍說她好了許多,說明是沒有問題的。”渝昊天急了,這些人怎么回事兒?他們有什么資格來指責?還有娘,她到底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怎么也跟著瞎摻和呢?
“相公,”那名嬌美如花的女子輕聲開口,“娘也是擔心清妍姐姐的身體,覺得還是慎重一點為好。”
“你懂什么!”
渝昊天不耐煩地吼她,這就是他剛納進門沒多久的妾室香寒。
“昊天!香寒哪里說錯了你要這樣對她?”
渝夫人怒了,怎么說這也是自己挑出來的,昊天怎么能這么不當回事?一定是連清妍那個虛偽的女人教唆的,她的兒子原來多么的聽話孝順。
柳老看著眼前的鬧劇,覺得頭都疼,還是自己的徒弟看得開,要讓素年在這種家里過活,柳老想想都心疼。
不過,是不是能給她找一個家庭簡單的好人呢?不用受惡婆婆的氣,這樣她就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吧……
一旁的騷亂柳老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柳老,希望你能解釋一下,雖然您是醫圣,但醫術多有相通,我們這些大夫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那幾個穴位對連姑娘的病情有什么幫助。”
永和堂里有人點名了,他們看出了柳老的心不在焉,氣得腦袋都要冒青煙了,他們列舉了數個有理有據的例子出來,結果人家根本就沒在聽!
柳老自己也說不出來,昨個兒光顧著被素年震驚四座的決心震撼了,還真沒來得及問她這些細節,至于永和堂說的這些穴位,大部分是沒有問題的,可有幾個,還真沒什么道理。
但這些柳老怎么可能會承認,他就打算用“這些很深奧,你們不是醫圣都不懂”這種拿名頭壓人的方法糊弄過去。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巧兒從里面走出來,跟在她后面的,是素年的身影。
渝昊天覺得,每一次看到素年的時候,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就像現在,明明剛剛還焦心著,看到素年淡然自若的表情,他居然鎮定了下來。
“渝少爺,小女子已施針完畢,堅持服用湯藥和按摩即可。”
外面這些人素年早看到了,小翠更是趴在窗戶邊上跟還在施針的素年進行了實況轉播,那形象,讓連清妍又一次大開眼界,偏偏素年還縱容得很,讓自己都不知道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