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紅光中挺直了腰桿。
舒先生原本被噬魂箭刺穿右胸,一直佝僂著背,以手撫胸。這時將手放下來,寧小閑就現他衣服上的破洞還在,可是里面露出來的皮膚卻已經愈合如初,哪還有半點受傷過的痕跡?
這情景就連長天都微微皺眉。
南方星宿的星光之子,居然能將星力運用到這步田地嗎?
不過這現象也只維持了短短一瞬。紅光顏色如血,甚至蓋過了夕陽的色澤,竟然透出狂暴喧囂、燃盡一切之意。舒先生起先還覺舒適,可是星力的投注居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依舊灌頂而入,他臉部肌肉迅扭曲,狀甚痛苦。
長天說得沒錯,他仍然太弱,承受不起這樣狂暴的力量。
星力各有各的特性,乙木之力最溫和,收潤物無聲之功效,它的存在連外人都察覺不到;庚金之力犀利難言,甚少有人能擋其鋒銳;而離火之力狂暴、兇悍,最不穩定。它的攻擊力最強,可是承受其洗禮的人類卻要忍受最劇烈的痛苦。
顯然這一回星力的灌注狂暴又額,以舒先生的耐力都承受不起,一下仰天長呼。這一聲長嘯剛出口,起先還是人類的聲響,后面迅變作了另一種吼聲,就好似風吹過峽洞出來的空洞而低沉的咆哮。
與此同時,這個小小會客間也在迅垮塌當中,墻壁、家具、花磚地面就像火烤的奶油一樣迅熔解了,將三人暴露在更加開闊也更加匪夷所思的場景之中。
這里到處都是蒸騰而刺鼻的白汽,飄在空中形成了厚重的霾,熏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空氣中充滿了硫磺的氣味。放眼四周,地形倒是極為平坦,只是遠處有高大連綿的黑色山影,似乎幾個人都位于山谷當中。
地面卻是不祥的暗紅色巖塊,踩上去居然有兩分柔軟,縫隙之間有耀眼的金紅光緩緩流淌,即使是最純凈的雞血紅寶石,顏色也絕沒有這樣艷而近乎妖,也不會這般在艷麗中還包含了暴戾和毀滅的氣息。
寧小閑卻是勃然色變。以她之閱歷,當然知道那是什么了:
巖漿。
并且三人正立在還沒有完全凝固的巖漿上方,表面的熔巖與空氣接觸,遇冷而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石殼,底下卻依舊是歡快的、熱氣騰騰的巖漿,隨時都可能奔涌而出!
而如果腳下是巖漿的話,那么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寧小閑嚯然抬頭,只覺遠方的高山連綿不斷,山頂平得可以跑馬,如同被剪刀裁過,只有一個巨大的、內凹的缺口——活火山的山口,一般都這副模樣。
簡而言之,他們現在就站在火山口里。
活火山。
左后方突然傳來了羅欣榆的哀叫聲:“燙,好燙啊!我的鞋,我的腳!”聲音斷斷續續,又忍不住用力咳嗽,好不狼狽。火山口冒出來的氣體有毒,她在這里多站一會兒就會昏迷過去。
三人立足之地是凝固的熔巖。這里地熱上涌,地表溫度也能把人迅煮熟。只這么兩息功夫,她的絲都開始蜷曲起來,腳上的小皮鞋底已經開始熔化。寧小閑的鞋子是火鼠皮靴變幻而成的,耐得住高溫,長天更不用說了,只有羅欣榆腳上的鞋子是商店貨,怎么經得起高溫的摧|殘?
她在這里燙得跳腳,若不小心摔到地面,恐怕著地的半邊身子立刻就會被烤熟。寧小閑頭也不回地丟了一枚玉舟出去:“上去坐好。”
玉舟在她手里比樹葉大不了多少,精雕細琢一般,落到近地面時呯然漲大,變作了能容載數十人的浮艇,靜靜飄在離地一尺高的半空中。羅欣榆哪有空研究這東西的飄浮原理,趕緊跳了上去,摘鞋一看,足底已經燙起了一溜兒大水泡,若再晚個幾息,恐怕這雙腳也別想要了。
她忍不住哭道:“這到底是什么地方?”方才那迷宮已經夠瘆人了,然而這里看起來像是地獄級別的。
寧小閑搖頭:“你還是別知道的好。”目光盯緊了前方的巖漿小湖。
那里是火山口最中心的位置,沒有固態物質留存,只有涌動的金紅熔巖,那光芒亮得多盯一會兒就要被閃瞎眼。方才,舒先生就是直接掉進了這里去。
常人落入巖漿中,當然只有死路一條。不過這里是舒先生的迷宮,寧小閑可不信他會把自己坑死,所以這家伙應該是打算憋大招了。
方才長天未將他收入神魔獄,一來是因為三人身處迷宮之中,需要舒先生將他們帶出去方可;二來他們被困之時,也不知道舒先生將迷宮移動到什么地方去了,出門必有敵人環伺,還不如在迷宮里安安生生地拷問俘虜。
可是這俘虜實在不怎么乖巧,方才有問必答,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
在三人注目之下,有一只巨大的爪子從巖漿湖中伸了出來,搭在湖邊的黑巖上,將這里又按塌了好大一塊下去,巖漿于是順勢噴出來六、七米高。
在羅欣榆的尖叫聲中,湖中冉冉升起一只巨大的怪物:它高達十米,依稀還有人類的面部輪廓,七竅噴出來熾白的光芒。額上卻有兩只向前彎曲的巨大長角,上半身如人,肌肉虬結,下半身似馬,四腳著地,然而足部卻不是硬蹄,反而如同鷹爪。它身材魁偉,體表覆蓋著黑色的板甲,其上篆著符文,甲縫中卻有暗紅色的巖漿流淌。
它伸手在湖中一撈,巖漿附在它手中,轉眼變作一柄巨大的黑色長戟,戟尖卻出熾白的光。
這怪物出現在此時的位面,太違和了一點吧?長天皺眉道:“請神術?”
這三字說出來,寧小閑微微一驚。請神術施展起來,并不改變召喚者的形貌,而只是將神明的一縷神識請來附體而已。被請來的神明再強大,施展出來的神通威力也要受限于附體的這具皮囊。
可是請神術絕不會將好端端一個人類變作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