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天雪想將她聘為多寶閣的客席丹師,聽李建明說他早有此意,但寧姑娘行蹤難定,這才惋惜地打消了念頭。時辰不早了,她望了望天色,對眾人道:“此間事了。請眾位移步玉笏峰吧,再不前往,怕是趕不上觀禮大典了!”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也都各自離開了。寧小閑倒是先在精舍里又呆了一會兒,等著李建明先將裴于遠的償款拿來給她。
李建明人還沒來,身邊倒是響起了一聲艾怨的悠悠長嘆,倒將她嚇了一大跳。她本以為這樣悱惻的長嘆只有悲情的少婦才能發出,哪知轉身一看,這樣嘆氣的竟是莫幽先生:“英雄出少年。我果然是老了。”
徐莫幽的眼里有三分佩服,卻有七分的落寞。寧小閑今日的打擊對象是裴于遠,這老人不過是被她連帶著誤傷了,心下有幾分不忍,出聲安慰道:“晚輩不過僥幸而已,徐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徐莫幽搖頭道:“化神丹八十一味藥材,爐內數千種變化,一樣出錯,滿爐皆廢,哪有僥幸一說?小姑娘,你很不錯哪。”
她無法分辯,只有苦笑。自己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么?她的境界是遠遠不夠的,只是身負神力,又有最上乘的真火相助,用的還是上古仙人遺下的煉丹神器覆禹鼎,此外,還動用了見微知著的神通,另外還有一尊上古巨妖在旁邊護法……自己和尋常煉丹的修士相比,簡直就是開了外掛作弊,哪里有任何公平可言?
徐莫幽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你的師承,當真不能透露?”修士隱瞞自己的傳承,這再正常不過,他只是不死心而已。
寧小閑肅容道:“當真不能!家師下了嚴令,若有違背將受重罰!”她睜著眼睛說瞎話。
此時,李建明已經走了回來。將七十萬靈石一枚不少地交給了寧小閑。
徐莫幽長嘆了一口氣道:“也罷。小姑娘,一起到玉笏峰觀禮如何?”他是得道的前輩高人,突然作此邀請,她自然受寵若驚。笑著點頭同意。
徐莫幽的法器很奇怪,居然是一只巨大而淺口的青色玉碗,站在里面實在說不上舒服,尤其有一邊還漏了個缺口。徐莫幽見她滿面好奇,笑道:“這是年幼時,家母送我的禮物,也是我初入丹道所用的第一件量器。修行之后,我將它煉成了飛行的法器。”
人老了,總是戀舊的。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打量寧小閑。此刻接著道:“小姑娘,你足智而多慧,可是若成天這般捉摸心計,恐怕要誤了丹道、誤了修為啊。”
她若不靠腦子,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次被碾成灰了。寧小閑不以為然。但面上還是恭敬地受教了。
長天突然出聲:“他說得有理。修煉是根本,智計為輔引,你不要主次顛倒,分散了精力。”
她心中一凜,這才重視起老人的話來。
已經恢復了副主事身份的李建明,也一同坐在碗里前往玉笏峰。
一路上三人聊起丹道,寧小閑自覺收獲良多。長天和窮奇雖是煉丹的高手。但技藝這種東西乃是不斷傳承、更新和發展的。別的不提,單只是目前用量廣泛的補靈丸,制法就有十余種之多,效果不盡相同,令她大開眼界,并且徐莫幽還贈了她一張丹方。乃是清虛散的煉制方法。
清虛散可以說是渠黃散的升級版,可解天下百毒,藥力強勁了不少。有些奇毒的效力,是尋常修士也免疫不了的,這清虛散便可以解去。這丹方。主管多寶閣丹藥房的李建明手里也有,但徐莫幽的這個方子經過自行研創,添了兩味輔藥,反倒減了七味藥,藥效更上一層樓,成本反而降低,拿來送她也是頗具誠意的。
李建明也敘說了他和裴于遠的恩怨。其實說起來兩人還真沒有私仇,只不過各為其主罷了。李建明是廣成宮副掌教風聞伯的心腹,掌管多寶閣丹藥房,而裴于遠雖然負責多寶閣的煉器房,但他親近副掌教邱處遠。
李建明剛從輪回之地回歸時,掌管多寶閣丹藥房之人恰好去世。這職位原本會被邱處遠麾下之人接走,然而天上恰好掉下一個李建明,風聞伯以他原本就掌過丹藥房為由,幫他爭取到了這個職銜,從此又把丹藥房牢牢抓在手里。
李建明因此成為了邱派的眼中釘。偏偏廣成宮的掌門之位,直到觀禮大典上才會最終宣布,所以幾位副掌教之間表面上也許云淡風情,但私下里的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誰抓到了對方的痛處,都不會輕易放過。
寧小閑奇道:“我原以為修仙之人淡泊心志,一心精修,不會搞這等派|系斗爭。”
李建明苦笑道:“修仙者看似無欲無求,那只是面臨的誘惑不夠大罷了。就拿多寶閣來說,一年中經手符錄、丹藥、法器和各類雜項,都要以千萬靈石為單位來計算!這么大一筆款項,神仙也動心了,何況我等連渡劫都不曾的修士?”
她默然。像朝云宗掌門白擎那樣真正一心修道、不聞外事的怪胎,果然是天下少有。
正說話間,玉笏峰已經近在眼前。
上回跟蹤計振宗不過是跟到了山腳下而已,寧小閑這還是第一次自高空俯視它的全貌。
第一眼的印象,便是浩大。一笏成峰,立地千丈,足踩巍峨大地,頂部埋在了云霧中,道不盡的雄奇壯觀。
第二眼的印象,便是秀美。這時玉碗已經飛到了峰頂之上,從這里俯視玉笏峰頂,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不待她開問,見聞廣博的徐莫幽已經開啟了導游模式,自發介紹道:“玉笏峰乃是近萬年前廣成宮掌門廣凌子的法器所化,并非尋常山峰。這位廣凌子一腳踏入了神境,曾經率門人參加萬年之前的中古大戰。這座山峰的山石都是法器本體變化而成,原本寸草不生,后來廣成宮在峰頂撒上沃土,又用彩巖砂鋪頂,這才有了今日的三色玉笏峰。”
呈現在寧小閑眼前的玉笏峰上,有美輪美奐的瓊樓玉宇、有淙淙不息的清泉流水、有氣象萬千的擊石飛瀑、有悠然往來的仙禽靈鶴、有枝條妖蔓的奇花異草,端的是一派仙家景致。
不過真正讓人一眼看中的,是峰頂正中央的巨大廣場,這片廣場全數以白、青、紫三色靈砂鋪成,呈環形向外散開,至少能供數萬人寬松站立。
其實這么大規模的聚會場所,她在華夏也屢見不鮮,隨便一所大學的教員學生數量加在一起,就有好幾萬人。可是若想一想這里的海拔位置,那就完全不同了——這里可是矗立在云端的巨巖之上!這里的海拔,足以令每一個人都顯得無比渺小。
廣成宮將觀禮大典選在這里舉行,大概也是為了彰顯名門大派的威嚴氣度吧?寧小閑一邊想著,一邊隨著徐莫幽走出了玉碗。自有接引童子走上來,將二人引到自己的席位去。
李建明是廣成宮之人,下了玉碗就告辭離開,找自己的位置去了。到場的足有數萬人,廣成宮給每個宗派的來賓都分配了位置。門派越大、實力越強,位置自然也就越好,此乃天經地義,無人有異議。
寧小閑在東首的位置看到了許多名門大派的服飾,比如朝云宗門下統一著的是白衣,當先一人自然是氣勢凌厲如出鞘之劍的白擎了。她在朝云宗的人堆里瞄了瞄,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三代弟子之首的權十方,這人和他師傅一樣適合白衣,都是絕塵的范兒,只不過一個冷峻,一個端方。
權十方面色淡然、雙目直視,狀甚穩重,不過對他已經有所了解的寧小閑,知道他其實正對著場地中央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這種場合,權師兄居然會走神?她忍不住抿唇一笑,眉眼彎彎,然后就感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目光同樣來自玉笏峰東首,乃是奉天府方向。妖宗對宗徒的要求一向沒有人類嚴格,宗內之人喜歡穿什么便穿什么,所以汨羅此刻仍是一身標志性的火紅長袍,頭戴金冠,腰束玉帶,配上他刻在骨子里的慵懶和淡漠,說不盡的高貴妖艷。現場不知道多少女修、女妖一眼見著了他,就再也舍不得挪開眼。
廣場上有好幾萬人呢,汨羅偏偏就能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權十方,又看到了她的嫣然一笑,最后看到她望向了自己。他懶懶地勾起了紅唇,露出個帥氣的笑容,又向她眨了眨右眼。
寧小閑僵硬地移開了目光。這妖孽,大庭廣眾之下也如此公然拋灑爛桃花,真是沒治了!
在他下首處站著的,是濟世樓的金滿意金大小姐。這位天之驕女此刻似乎也在想心事,面上神情肅穆,下頜微微抬起。這個姿勢,同為女性的寧小閑太明白它的潛臺詞了:防范、疏遠。她站在未婚夫身邊,怎會如此防范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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