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道旨意,難道是為了保采薇的命?
可是他又為什么要保采薇的命?難道他也希望采薇被人利用么?
謝琬回想起謝榮今生的履歷,不由坐直了身子。
謝榮進東宮之后并不久,就被季振元要出來去了刑部。按說太子正當用人的時候,而謝榮又是曾經被皇上都認為頗具才能的人,那么他很該把他留住不讓他走才是,可是季振元一去,太子就允了,接著還讓季振元把駱七給放了。
難道說,在太子心里,謝榮連一個駱七都比不上?
又或者說,太子其實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信任謝榮,以及也并沒想過要栽培和重用他?
如果是這樣,那顯然就更讓人費解了。可是這終究只是猜測,距離太遠,所猜的也并不能當作實際論證結果。
不過不管怎么說,采薇被賜給謝榮,這件事對她來說還是有著不少好處的。首先四葉胡同內宅就會有番鬧騰,如果是尋常小妾,黃氏還可以任意拿捏,可是采薇是太子賜下來的,連謝榮都得好生對待,黃氏就更不敢對她下殺手了。
不過黃氏對謝榮用情頗深,估計會不戰自敗——前世內宅里的事看的多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越是在乎越是爭不贏,越是敗得慘。因為付出得多,所以期望值也愈高,越是期望高,越是容易失望。
這層不去提它,謝榮的被罰半年俸祿,再加上皇帝親口承諾的“兩罪并罰”四字,已經不算讓這趟行動白費。
而接下來她也有事要做。
她交代羅縝:“謝葳不是回清河了么?你讓人傳個消息回去,就說謝榮納了妾,試試她如何反應。”
羅縝下去后,她又喚來玉雪:“最近這些日子,趙夫人在做什么?”
趙夫人便是趙貞的夫人。玉雪笑道:“趙大人前些日子被升成員外郎了,趙夫人就忙著樂呵罷?”
謝琬聞言也笑起來:“那我們明兒就上趙家蹭茶喝去。”
隨著五城兵馬司奉旨清查京師各處娼館的行動鋪開。也隨之驚起了許多私下違規的官員四下打點運作,最近的京師是十分熱鬧。
靳永因為此次欽點的欽差,門檻差點被人踏破,而五城兵馬司里的幾位正副指揮史。每日也門庭若市。雖然都不敢在這個時候頂風行包庇之事,但有些人有些情面總是繞不過。
而且這件事的起因也很耐人尋味,據聞那天夜里北城指揮司轄下的燕兒胡同走水之后,皇上就下了這道旨,緊接著翌日郭興就被降級成了主事,而謝榮也被罰俸半年,雖然這事讓季振元壓制得很好,宮里也沒有什么人會與季閣老直面作對,可是大家尋根究底,也就把這兩件事很容易地聯想到了一起。
榮恩伯才進屋喝了口茶。連衣都還沒來得及換,南城副指揮史曾密就過來了。
曾密是廣恩伯的三子,勛貴之家相互都熟,榮恩伯也比他不過大了十歲,早些年還常在一起斗雞走狗。知道他是來打聽虛實的。因而榮恩伯也沒見外,語意含糊地道:“無風不起浪,總而言之這件事大家把差事辦好就成了。”
說的太白就得罪人了,如今勛貴們在朝堂混口飯吃不容易,他眼下是恨不能把自己從這事里頭摘得一干二凈出來,自然不會透露真相。也就是曾密,換了別人。他是半個字也不會說的。
可是曾密能夠在上頭有兩個哥哥的情況下出頭冒尖,靠的并不只是運氣。他得了這句話回頭一琢磨,越發肯定謝榮是去了宿妓。從皇上對郭興和他兩人的降罪來看,郭興只是降了五級,而謝榮只是罰俸半年,這應該是看在季振元的面上輕判了的。
季振元身為首輔閣臣。面子肯定非同一般,皇上也不可能真把謝榮他們一擼到底。
從這件事上也看出來皇帝對季振元一黨的態度。既然如此,有些事就不能隨意為之了。
他在南城副指揮史的位子上已經呆了四五年了,很應該往上挪挪位置。
謝榮是季振元的得意門生,這次靳永這么整他都沒整下來。可見根底穩固。任家原先跟謝府交情頗深,只是后來鬧出些事變得生份了,所以前幾年謝榮一路往上的時候他也沒想過去上門攀交,如今謝榮接連遭遇了幾番挫折,正可謂是他的低谷期,這個時候上門去聯絡示好,應該是最合適的時候。
他回府把這事跟任如畫說了說。
任如畫沉吟道:“按說這謝家把我們坑得這么慘,我們很該避道遠走才是。可是誰也沒料謝榮如今已然如此威風,為了你的前途,這些倒也不必提它了。左右當年做孽的也是謝琬,與謝榮倒關系不大。只不過我聽說那王氏如今也在四葉胡同住著,我倒是不耐煩她。”
曾密笑道:“我來跟你說,不就是因為王氏在京師么?這事我冒然登門顯得冒昧,不如你以世侄女的身份去與王氏和黃氏請安,然后一來二去熟絡了,我也才好去與謝榮搭話。”
“要我去跟王氏請安?”任如畫站起來,“你可知那王氏是何等無恥惡心的一個人,她把我母親坑得那么慘,雋兒也從此失了精神氣,我是連提都不想提她,你竟然要我去與她請安!我不去!”她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負氣道。
曾密上前坐在她身邊,說道:“說這話就沒道理了,那王氏當初不也是受了謝琬的逼迫才那樣么?再說了,如今展延都已經娶妻,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提它作甚?你到底如今已經是我曾家的媳婦兒,不是任家的閨女了。你總該為我多考慮考慮。”
任如畫聽得丈夫這么一說,也有些理虧,確實也是如此,出嫁從夫,總這么為著娘家的事在這嘔氣影響了丈夫的事,這可不是妻子該有的行為。
心下這么一想,便就與曾密,“話雖這么說,卻也不能說去就去。這樣罷,我先讓人打聽打聽謝家最近有什么事情,也好找個由子過去。要不然直楞楞地去,也太打眼了。”
“自然是要好好打聽打聽。”曾密起身來,“這事就交給夫人您了!”
任如畫這里仔細打點著去拜訪王氏的事情不提,這里謝琬卻也到了趙府。
王玉春在逗一歲多的侄兒小石頭玩耍,聽說謝琬來到便牽著小石頭迎到前門來,趙貞二媳陳氏也伴著趙夫人出來了。謝琬抱著小石頭進屋,小石頭拿小肉爪摸她的臉,然后吧嘰在臉上親了一口,謝琬哈哈大笑,把脖子上的赤金鎖取了套在他頸上,陳氏慌不迭地要取下來,倒是被趙夫人按下了。
謝琬從不在他們面前有什么花花腸子,就是賞個赤金鎖,也是真心實意。若是這樣推來推去,就顯得生份了。
進了花廳,趙夫人讓陳氏她們都抱著小石頭且退下去,然后跟謝琬道:“姑娘今兒來,是有什么事罷?”
謝琬微笑道:“讓夫人猜中了,還確是有件事。”
她把懷里幾張紙拿出來,推到趙夫人面前:“謝葳的事情,夫人應該知道吧?”
趙家與楓樹胡同的關系十分密切,不過最近與四葉胡同的幾件事并沒有讓趙家參與,所以謝琬才有此一問。不過李夫人把謝榮家鬧得滿城風雨,哪里有沒聽說過的?趙夫人便就道:“這謝葳也太不像話,當初王氏想把謝葳塞給我們,我們也沒有這個福氣消受。”
說著她嘆息著搖了搖頭。趙夫人也是耕讀之家出身,對女德女訓甚為遵從。
謝琬道:“謝葳如今去了清河,我估摸著謝榮的意思是要讓她在清河出嫁。但是擇婿的人選肯定是在京師里挑。我讓人打聽了下,最近謝榮跟刑部這三個人頗為青睞,這三人都是寒門士子,而且都很具有上進心的那種,謝葳的夫婿應該很有可能從這些人之中來選。”
趙夫人聽聞,立時把這幾張紙拿起來看了看。
都是些背景資料。
“那,我能做些什么?”趙夫人道。
謝琬沉吟了下,說道:“從謝榮目前的處境看,他眼下正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往上他有季振元壓著,往下他又沒有自己的人脈勢力,甚至連個幕僚都沒有。他所有能動用的關系,都是通過季振元而存在的,如果季振元不幫他,那他等于在朝堂上孤立無援。
“特別是經過這次的事,我想,他接下來要做的,應該就是大力發展自己的小勢力,這樣就算有一天季振元不在了,他也能夠穩立下來。
“而目前看來,謝葳的丈夫,以及謝蕓的外家,都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助手,尤其是女婿。所以他在這些寒門士子里擇婿的目的其實并不那么簡單,除了好給謝葳一個歸宿,更多的,是他可以得到一個能夠的控制得死死地的一把刀。”
趙夫人原以為她會直接說出目的,這么聽她說來,倒是不覺凝起以眉。
原先只覺得謝榮依附著季振元,來日定是前途無量。但是經謝琬這么一說開,他的處境倒是也很有問題。除了他們與他為對,季振元那邊也還有顧若明也在嫉妒他,這樣的話,他防得了一次兩次,也防不了三次五次,于是就很可能中招。
謝榮不是傻子,他一定會想辦法鞏固自己的勢力,一來使得自己在季振元面前的地位不可小覷,二來對于他行事也十分方便。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