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葉玉琦內心的震驚更多于當年聽聞沖和道人隕落,在她長達幾十年的輪回生涯中,在她從靈寶天尊等最早一批輪回者耳濡目染得到的常識里,脫離輪回,不再受六道鉗制,只是鏡花水月,看起來很美,但實際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根本沒有可能。
三十萬善功咬一咬牙,堅持堅持,對法身或者資深半步來說,也不是湊不到,但“彼岸符”對應的專屬任務,至今為止,尚無人完成過,據靈寶天尊所言,與他同一批的最早輪回者,以及域外天地和其他宇宙的幾位法身高人,都隕落其中,因此,以他本人的實力,都不敢妄言脫離。
但蘇孟說他不是輪回者了?
葉玉琦心中一動,緊接著就問道:“你完成‘彼岸符’對應的專屬任務了?”
她一雙丹鳳眼不自覺生出光輝,透出深藏心底的希冀與渴望。
身為輪回者,誰想一輩子都籠罩在六道的陰影下,受祂擺布,永遠的身不由己,疲于奔命,誰不希望脫離六道,逃出充滿窒息、壓抑和絕望的地方?
雖然,現實生活中肯定還是有危險,有讓人左右為難的事情,有太多身不由己的處境,但至少有選擇的機會,至少不像輪回任務表現得那樣直接赤裸,沒有緩和的余地。
如今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葉玉琦習慣內斂習慣壓抑的心靈如何不蕩開漣漪,掀起風浪?
戴著“元始天尊”面具的孟奇微微搖頭:“沒有,我沒兌換‘彼岸符’。”
“那你怎么脫離得輪回?”葉玉琦目光里滿是疑惑和不解。
不兌換“彼岸符”怎么脫離?還有別的辦法?
孟奇沉吟了一下,認真回答道:“和六道做了一場,斬斷了祂加于我身上的重重束縛,不再受祂鉗制。”
和六道做了一場,斬斷了祂加于我身上的重重束縛,不再受祂鉗制……葉玉琦有種自己在聽天書的感覺,腦海里空空洞洞,回蕩的都是孟奇這句話。
神秘莫測的六道被找到真身了?
看起來強大至沒有界限的六道失手了?
對輪回者而言翻手為生覆手死的六道被擊敗了?
孟奇的回答完全在“斗姆元君”葉玉琦預料、猜測和想象之外。一時竟然有點無法接受他的話語。
這是真的嗎?
孟奇語氣帶上了一絲笑意:“元君,不要被六道的虛張聲勢給震住了,祂若是鼎盛時,確實極其強大。掌控命運,顛因為果,近乎無所不能,非我等可以逃脫,但如今祂處在非常虛弱的狀態。被我抓住機會,在證法身時斬斷了過去未來的聯系,跳了出來。”
“其實仔細想一想就能清楚,如果六道不虛弱,不處在自身不便動手的狀態,為什么要培養輪回者?為什么要避開非輪回者的法身?”
葉玉琦輪回經驗何等豐富,久居上位的視野也非絕大多數人能及,聞言思索了一陣,抬頭看了看碧游宮,似乎要確認這里能隔絕六道的窺探:“六道很虛弱?”
“是的。”孟奇語氣平緩。不見波瀾,“六道輪回之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大能,有被佛祖鎮壓的魔佛阿難,有魔皇爪第二代傳人,原始魔道之主,蓋代魔君,他未登彼岸,又不敢太過依賴魔皇爪,故而跳不出時光長河。只能自封于魔墟古棺,等待歸來的機會,等閑不敢出手,甚至在融合魚前。還剩多少實力都存疑。”
“另外還有冥海劍傳人七殺道人,他傳承自邪神天殺,在中古或許已經自證傳說,與霸王相同,但傳說之名還未被人知曉,就遭遇了魔佛。被他擊敗,成為他的屬下,現在依靠冥海劍,沉睡于混沌當中,只留下道標,不將他逼到絕境,能降臨的實力有限,其余有陸壓道君,造化或者彼岸,疑似被鎮壓封印,亦只能透出部分力量,但他執掌著封神榜,相對最難對付,至于水祖之流,和他們境況類似。”
“等一等。”葉玉琦突然伸出右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語氣略顯迷茫道,“我先理一理你剛才說的話。”
她適才聽得眼睛越睜越大,心靈震驚,腦袋混亂,震驚的是蘇孟如此高談闊論六道,絲毫不擔心危險,簡直不可思議,混亂的是這番話語包含的消息太多太過沖擊,讓習慣自我壓抑,從來沉重冷冽的寒冰仙子都不自覺露出這番情態。
六道就被蘇孟如此無情如此殘忍地剝開了面具,打落了神壇?
即使沒有碧游宮隔絕,“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孟奇也毫不擔心六道的抹殺和報復,所以能娓娓道來,沒有任何掩飾,感覺到了什么叫做自在,什么叫做愜意,心情忽然變得不錯,靜靜等著葉玉琦消化剛才的消息。
半響之后,戴著“斗姆元君”面具的葉玉琦微微點頭,低聲自語:“難怪,難怪……”
她經歷過的種種輪回任務怪現狀終于有個合理解釋了。
她回過神來,目光冉冉生輝,保持住語氣的穩定道:“那該如何脫離六道?”
“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大能歸來的道標或者魚,其次是提升自己,習練非兌換自六道的因果類功法,若是需要,我可以交流一二,再次是讓陸大先生做好出劍準備,最后是耐心,耐心等待機會。”孟奇說道。
葉玉琦輕輕點頭,問了一句:“什么機會?”
“機會會出現的,所有人都能脫離六道。”孟奇誠懇看著她,聲音低沉說道。
對碧游宮的隔絕之能,他始終有所懷疑,因此沒有道出自己的目的。
通過三個人三件事,借助齊桓公小白師叔的打神鞭,慢慢找到機會,將封神榜自陸壓手中奪過來!
葉玉琦非是初入江湖的稚鳥,聞言不再多問,微微頷首,表達了信任,然后收斂心情道:“邪魔九道異動,匯于草原,疑又有大風波發生,故而我姐夫邀請幾位正道高人秘密前往畫眉山莊,共商對策,你要去嗎?”
仙跡成員可以有非輪回者,但首領者掌控碧游宮,掌控仙跡坊和兌換玉柱,非輪回者不能擔當,葉玉琦知曉原委后便不再提及此事,“元始天尊”蘇孟還是仙跡成員就行,實質上的權威和話語權不是這種形式上的職權能夠代替。
孟奇微笑道:“正想去拜訪陸前輩。”
草原秘地,古爾多端坐中央,膝上橫著恐怖絕倫的天誅斧。
他的前方,呈半圓形坐著“魔師”韓廣,“渡世法王”和血海羅剎。
“如今大汗秘密歸來,實力更勝往昔,我們該采取些行動,打擊打擊正道的囂張氣焰。”血海羅剎忍了十來年,終于等到了機會。
古爾多點了點頭,保持著豪邁不羈的笑容,看向韓廣:“此事得煩請魔師聯絡妖族。”
韓廣笑了笑:“聯絡妖族簡單,但我們決不能再像上次一樣,大張旗鼓。”
“魔師何意?”渡世法王問道。
韓廣灑然道:“我們是邪魔惡人,怎能擺明車馬,正面進攻?我們得發揮自己的長處,發揮我們隱于暗處的優勢,讓正道風聲鶴唳。”
他臉色一肅道:“我提議先隱秘大汗歸來的消息,然后尋找機會,以暗殺伏擊的方式,以雷霆之勢,滅掉正道一位法身,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然后再次銷聲匿跡,等待別的機會!”
“此言有理。”這最合血海羅剎的風格,當即贊同,“那該選擇誰?”
韓廣環顧一圈,說出了一個名字。
畫眉山莊密室內。
陸大先生席地而坐,身邊放著那口舉世無雙的一心劍。
他的左側是似在此地不在此地的蘇無名,右邊是空空蕩蕩般的何七,正前方是鶴發童顏的云鶴真人以及手持高覽信物的北周皇室代表高騰。
“當年之戰,古爾多逃脫,不知所蹤,今日草原再有異動,怕是他傷愈歸來。”陸大先生簡明扼要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何七若有所思道:“也只有手持天誅斧的他才有能力壓得住人心各異的邪魔左道,哎,這群家伙躲于陰暗,難以尋找,否則早被鏟除了。”
話音剛落,他看見陸大先生目光投向了門邊,旁邊狀若空寂的蘇無名也扭過了頭。
他們發現了什么?何七、云鶴與高騰都莫名驚訝,自己居然全無察覺。
不就是寒冰仙子靠近嗎?
過了兩息,何七與云鶴真人臉色微變,目光忽然凝重,而高騰還是沒有察覺。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
陸大先生露出一絲笑容:“進來吧。”
他的笑容里多是欣慰。
蘇無名微不可及點頭,目光多了一分贊賞。
不錯,能領會意思,斷絕未來。
這種事情,他只能提點,不能明說,否則幕后大能會不顧一切提前吞噬。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穿著青衫,鬢角斑白,容貌比以往多了幾分成熟的孟奇提刀跨入,氣質幽深內斂,讓人側目。
他果然已證法身……何七與云鶴內心感嘆道。
這時,陸大先生突然輕咦了一聲。
遠遠感應到的蘇孟與目光直視的蘇孟竟然有著極大不同。
眼前他的就像沉于水中的石頭,光是看著他,就能感受到時光的沖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