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莫進眉頭擰成了一團,“究竟是誰?”
“左冷,之前跟方志誠見過一面的那個記者。”焦正才焦急地說道,“他在三元橋城中村待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是一個很有經驗的記者,潛伏在市民之中,收集了很多素材。如果不是前幾天,他到三元橋社區踩點,露出了些許破綻,我們根本沒有可能發現他。”
莫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語氣憤然地說道:“早就知道這個方志誠不是個善茬,沒想到他竟然這么陰險,利用記者來查我們的老底。他最終的目的是什么,難道真希望將霞光區的家丑暴露在媒體的視野之中嗎?”
焦正才面色復雜地說道:“我覺得曝光的可能性很小,更有可能的是,他想利用記者來采集對付我們的材料,作為把柄要挾我們。”
莫進頷首道:“那個記者現在在哪里?”
焦正才沉聲道:“被控制住了,正在安排人詢問他,究竟調查了哪些東西,不過這家伙最很硬,根本問不出什么東西。”
莫進站起身,在原地走了幾圈,道:“這家伙是不是想要點財物?現在的記者不都是這樣嗎?借著報道負面消息為借口,其實只是為了打秋風,你讓他開個價碼,只要合理,我都能答應他。”
焦正才搖了搖頭,嘆氣道:“這個左冷跟其他記者不太一樣,非常有個性,用錢怕是收買不到。”
莫進沉聲道:“那該如何是好?我們總不能一直把他關著吧?方志誠既然與他有聯系,一旦知道他失蹤,肯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來。”
焦正才徐徐道:“現在我們進退兩難,如果放掉他的話,恐怕他會立即聯系媒體,然后曝光城中村改造的問題,但如果不放掉他,后遺癥更大。”
莫進凝眉許久,道:“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吧,我去見老區長一面,現在也只有他有能量,幫我們走出泥淖了。”
焦正才上次找過馬振東,但被馬振東拒絕了,若是莫進出面的話,比自己的把握要大一點,畢竟莫進是馬振東欽點的衣缽繼承者。
半個小時之后,莫進來到了馬振東的家中,因為事先打電話通過氣,馬振東早已在書房等候,莫進走進去之后,馬振東放下手中的書本,低聲道:“先喝口茶,潤潤喉。”
這是馬振東的風格,遇到任何問題,都有種風輕云淡的大度。
莫進飲了一口茶,道:“老區長,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想必已經聽清楚了,現在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希望你能幫我們解決困難。”
馬振東擺了擺手,道:“我已經退居二線了,哪里還有能力管你們的難處?”
莫進苦笑道:“如果你不助我們一臂之力,霞光區恐怕要被一個外鄉人給控制住了。城中村改造的問題,您當時是主管領導,對那里的情況想必很了解。當初為了推動項目,我們在拆遷安置過程中,的確用了一些搬不上臺面的手段,如果被人揭發出來,恐怕一撥人要受到影響。”
馬振東挑了挑眉,他對莫進的語氣有點不悅,莫進這句話有兩層含義,第一城中村改造項目是自己當初一力推行的,自己脫不了干系,第二自己如果不出面協調解決的話,會牽連大批自己當初的屬下,即使自己現在退居二線,恐怕也難逃其責。
當然,莫進說話的方式比較委婉,馬振東是自己的老領導,他還是在面場上需要表示適當的尊重。
馬振東沉聲道:“鄧少群知不知道此事?”
莫進搖頭道:“鄧書記,最近一段時間很少插手政府的事務,我分析,他的態度很有可能是作壁上觀,坐山觀虎斗。”
馬振東手指在紅木座椅的扶手上有節奏地敲打了幾下,道:“小莫,在這件事情上,你們做錯了兩點,首先不應該軟禁記者,其次你應該主動與少群同志溝通一下。”
莫進琢磨了一番,尤其是第二點問題,自己的確有些大意,鄧少群是霞光區的一把手,此事不應該讓他置身事外,現在成為自己與方志誠兩人的斗爭。
莫進嘆氣道:“那我現在與鄧書記通個氣,如何?”
馬振東擺了擺手,道:“事已至此,若是讓鄧少群參與進來,只會讓問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若是他站在方志誠的那一邊,我們該如何是好?”
莫進苦笑道:“鄧書記不會那么做吧?畢竟這可是影響霞光區形象的大事。”
馬振東冷笑道:“他可是比誰都希望霞光區來個大地震,從而讓各級部門從上到下來一次大洗牌。”
鄧少群與馬振東搭班的期間,盡管在面場上相安無事,相處得極為融洽,但馬振東又怎能不知道鄧少群心中早已對霞光官場有大幅度調整的想法。方志誠的到來,對于鄧少群而言是一個機會,他自己無需出面,讓新區長來一次大清洗,然后再通過黨務便利,在重要的崗位上埋上自己的棋子。
馬振東真正忌憚的是鄧少群,畢竟方志誠不過是一個新任官員,即使在省委底氣夠硬,但這里畢竟是漢州,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至于記者來報道內幕,馬振東也并非沒有遇見過,他有一套縝密的危機應對公關策略,只需要啟動,便能將之扼殺在搖籃之中。
馬振東現在擔心的是鄧少群還有后手,一旦自己啟動了應對策略,鄧少群會不會動用關系,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馬振東已經退居二線,不太想干涉霞光官場的斗爭,但這種局面下,卻又讓他無可奈何,畢竟如果此事鬧大的話,即使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莫進等一批自己的老下屬,恐怕就要遭殃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馬振東想要金盆洗手,豈能那么容易?
莫進見馬振東愿意出面,心中松了一口氣,以馬振東的資歷,應對這么點難題,又豈在話下,他隨后又說起今日在會議上,關于產業園的問題,馬振東聽了始末,臉上露出一絲憂色,低聲道:“這個方志誠不簡單啊,他之前能隱藏行為,不露痕跡,城府之深,讓人值得憂慮。人若是沉寂久了之后,爆發的力量是很可怕的,產業園的問題,你也要重視起來,我懷疑他還有后手。”
莫進臉上露出無奈之色,道:“其實我們早就開始關注他了,只是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馬振東擺了擺手,道:“人的行蹤可以監視,但人的大腦是無法跟蹤的。”
莫進頷首道:“關鍵的是,我們無法知道方志誠的下一步行動是什么?”
馬振東沉吟片刻道:“那個記者是重要的線索,如果知道他與方志誠達成了什么協議,我們就知道方志誠該怎么做了。”
莫進為難地說道:“可是那個記者嘴巴很牢,根本無法知道什么?”
馬振東眼中露出深邃之色,道:“只要是人,內心都會有弱點,只要找到他心中的弱點,就能攻破他的堤防。”
莫進點頭道:“我了解了,會安排人繼續問一下那個記者,看他究竟意欲何為。”
馬振東提醒道:“辦事的人員一定要可靠、安全,要學會保護好自己。”
莫進臉上的凝重之色放緩些許,道:“老區長您放心吧,都是一群信得過的人。”
等莫進離開之后,馬振東站在窗口看了好一陣,他在官場混跡近四十年,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坎坷。退居二線之后,他有種想要放下一切,回歸平淡生活的沖動,但事與愿違,官場中的博弈,還是找到了自己。
“老馬,明天女兒和女婿回來吃飯,你今晚提前去買點菜吧,我們早點準備,怕明天忙不過來。”老伴黃梅英提醒道,女人到了年齡,嘴巴會變碎,前幾天她就在嘀咕個不停。
馬振東擺了擺手,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以前沒退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指派我。”
黃梅英道:“人要服老,人老了之后,就不要在家里擺官架子了。”
馬振東臉上露出苦笑,“又來傷口撒鹽了,行吧,我這就去買菜,等下回來再給你打打下手。”
黃梅英滿足地笑道:“這才像樣。小莫、小焦那些人經常來見你,我不反對,但我覺得你還是得擺正心態,既然退了,就少牽扯他們的事情……”
“知道了,真是嘮叨!”馬振東擺了擺手,無奈地笑著說道。
以前老伴可不會這么跟自己說話,自己在工作的時候,別人當自己領導,回到家中黃梅英也對自己畢恭畢敬。現在每天老伴會跟自己斗斗嘴,這種感覺并沒有讓馬振東感到不適,反而恬靜的安逸之感。
出門之前,馬振東給市委書記夏蘭山打了個電話,巧妙而委婉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如同他所猜測的,夏蘭山絕對不允許自己執政的地方出現地震,他親自給省委宣傳部打了電話,作為《淮南日報》的主管部門,一旦下達命令,左冷的那篇報道自然塵封,不會見光。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