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起嘴來,那位說話總得咬文嚼字的老翰林哪里是葉小天的對手,被他一番歪理活活氣暈了過去,其他文官見狀大怒,有人沖過去掐人中救那老翰林,有的人戟指大罵,聲討的聲浪氣沖宵漢。
如此情形,哪怕葉小天有蘇儀之辯才,也是無從表現的。見此情形,葉小天便不再說話,只是抱著雙臂乜視他們,冷笑不語。
萬歷皇帝“啪”地在御案上拍了一掌,喝道:“夠了!今日朕與眾卿同樂,葉卿上臺唱首曲兒,不過是奉朕的旨音,給這慶祝新歲的節日增添些喜慶氣氛罷了,就算曲兒選得不甚妥當又有什么打緊,眾卿居廟堂之高,竟效販夫走卒之流!”
萬歷給這件事定了調子,百官一時也不好再吵下去,因為這事兒說起來確實不嚴重,他們原本是想借題發揮,誰料葉小天自有說辭,擠兌的他們無從反駁。
如今這種情況下繼續不依不饒就有點無理取鬧了,弄不好還會有御史追究他們的君前失儀之罪。尤其是文官之首,當今首輔申時行申大人面沉似水,顯得十分不悅。
而功臣和國戚派系的人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武官們不用說了,和葉小天一般的粗俗,臭味相投。外國使節們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喧嘩聲便漸漸平息下來。
萬歷皇帝看向葉小天,原本陰沉的臉色一變,滿面春風地道:“葉卿唱功了得,忠心亦可嘉,朕心甚慰,來人啊,賜纏頭!”
纏頭?什么東東?
葉小天聽的菊花一緊,這位皇上不會是女人睡膩了,看我眉清目秀,有“翻江倒海之姿”,對我起了什么歹意吧?男兒大丈夫豈能雌伏于男人胯下,以色相娛人呢,我寧可沿街討飯去,也絕不做兔兒相公!”
葉小天正欲表白心跡,就見一個小太監用一個黃綾的托盤托了一匹緞子走上臺來,萬歷皇帝笑吟吟地道:“正值新歲,普天同慶,朕賜你綢緞一匹,你對朕表了忠心,也該對令堂表一表孝心,這纏頭拿回去替令堂做套衣裳吧。”
葉小天一聽這話,這才放心。其實纏頭之資并非專指恩客對青樓女子的賞賜,纏頭這個詞兒最初的來歷從梨園中來。
達官貴人們在梨園看戲,看的高興了便有賞賜,而緞緞在古代是硬通貨,可以直接當錢用的,當時不會有太多人隨身揣帶沉重的銀錢,便以綢緞作為賞賜。
受到賞賜的人把人家賜下的綾羅綢緞纏在身上、頭上,既是夸耀自己的人氣,也是變相的向恩主道謝,故而落了個纏頭的稱呼。
只是葉小天的知識雜而不精,不成系統,有些人所不知的事情他門兒清,有些事情并非什么秘密,他卻不甚了了,所以生出誤會。
葉小天松了口氣,連忙向皇帝再度施禮謝恩,萬歷皇帝眼見那些平日里讓他常常吃癟的官兒們今兒受了氣,心中甚是爽快,又道:“來人啊,去淑妃宮里取幾個饅頭,一并賜予葉卿。”
葉小天心道:“饅頭?原來皇上家過年也是可勁兒的蒸饅頭啊,這是吃不了啦,拿來做人情么?你這皇上忒也小氣了些。”
葉小天這一回還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過年的時候宮里頭的確也要蒸饅頭,為了討吉利,嬪妃們都是較著勁兒地蒸,每個宮里都蒸上至少十幾鍋饅頭,有點過剩。
不過,皇帝這賞賜從價值本身上算固然有些小氣了,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殊榮。皇帝賞賜的綢緞拿回去,誰舍得把它剪裁了?肯定是要高高供起,就是皇上賜的饅頭,也得擺香案供起來,每日恭恭敬敬上三柱香,謝主隆恩。
萬歷已經賞賜過不少饅頭給官員了,方才氣暈的那位老翰林前兩日做了首青詞獻給萬歷,就得到三個萬歷御賜的饅頭,如今正供在他家正房里享受香火供奉呢。
不過,葉小天此番進京主要任務有兩項:一是順利取得土司身份;二是從皇帝那兒盡量爭取政治資源。什么是是政治資源?家天下,君主制的情況下,一切能拿來狐假虎威的東西都是資源。
什么王命旗牌、尚方寶劍一類的東西他是不會奢望的,但一匹綢緞,幾個饅頭,感覺又實在太輕了些。那饅頭能不能放住且不說,就算能放住,他也不能逮著個人就從懷里掏出一個發了霉的饅頭,告訴人家這是皇帝所賜啊。
至于綢緞,皇帝可是說了,要他拿回去給老娘做身衣裳,他自己穿就是抗旨,給老娘穿,難道走到哪兒都背著老娘?這得多不要臉才這么顯擺?
葉小天眼珠一轉,忽地拜倒在地,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謝陛下隆恩!臣出身卑微,今蒙陛下如此厚愛,縱粉身碎骨,亦難報答萬一也!
今陛下先賞纏頭、再賜饅頭,臣本不敢再得寸進尺,實因面謁天顏的機會不多,此番進京機會難得,是以厚顏想向陛下再討一賞,時刻陪伴在身,以沐浴圣恩,還乞陛下恩準。”
萬歷一聽不禁有些緊張起來。這位皇爺著實有點小家子氣,他不舍財!讓他大把銀子的給出賞賜,他是真不舍得。
不過葉小天前兩天給他進貢的禮物可是非常貴重,今兒話又說的客氣,還給他出了一口惡氣,實在不好意思拒絕。萬歷想了想,猶疑地道:“呃……不知葉卿想討些什么賞呢?”
葉小天頓首道:“臣起于微末,今已及冠,猶未有字,想請陛下賜臣一個表字,臣從今往后,每每思及自己的表字是陛下所賜,便如父母之恩記在心頭!”
萬歷皇帝一聽,不由松了口氣,只要不是跟他要錢就好,賜個字嘛,這還不簡單。萬歷皇帝摸著微髭的下巴,沉吟片刻,便道:“小天,曉天,拂曉之天,嗯,那么朕就賜你一個表字‘沐晨’,你看如何?”
萬歷這表字等于是自詡為太陽了,拂曉的時候,沐浴的晨光可不就是陽光?臣子沐浴君恩,這君恩就是陽光,皇帝自然就是太陽了。
葉小天大喜,馬上頓首道:“葉沐晨叩謝陛下!”
萬歷皇帝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輕輕點點頭,心道:“此子不貪,很好打發呀!”
葉小天也是由衷的歡喜,皇帝高居九重宮闕之內,不通世故,很好忽悠啊!
皇帝要是賜點別的,他只能供在家里,來了客人顯擺顯擺,除此之外別無大用,但如今討來一個表字,但凡見了地位高于他的人,他是一定要介紹自己的表字的。
到時順口提一句這是皇上親口所賜。地方大員們哪知道這表字由來的詳細情況,哪知道此人和皇帝的關系究竟有多密切。
剛正不阿的大臣也就算了,但凡稍有揣摩上意的心思,就得根據這個表字惦量惦量眼前這人的份量,會幫助葉小天解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葉小天是打定主意,此番得了土司的合法身份,回到貴州后要大干一場,所以現在千方百計為自己創造有利條件。
萬歷哪知他心中打算,只道這廝公然討表字的行為是再度拍馬屁,雖然諂媚的有些肉麻,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員們卻可愛了幾分。
萬歷皇帝對葉小天談不上有多喜歡,但是為了和大臣們嘔氣,卻刻意地想表現自己對葉小天的青睞,是以微笑道:“愛卿平身!三日后宮中放大焰火,愛卿可入宮觀賞!”
葉小天大喜,再度叩道:“謝陛下!”
眾文官齊齊鄙夷兼嫉妒之:“馬屁精!”
鄙視完了再齊齊乜向萬歷:“真昏君也!”
李國舅一旁看著,暗暗冷笑。他就知道葉小天上臺扮小丑,必然早已預備了后手應付百官,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李國舅暗想:“且讓你再猖狂一時吧,待我使出絕殺之計,看你還如何應對!”
李國舅曬然一笑,站起身,悄然離開了席位。
葉小天回到家,果不其然,老爹老娘一聽說那綢緞和饅頭是皇帝所賜,馬上跪下來誠惶誠恐磕三個頭,然后把綢緞和饅頭隆而重之地供了起來。
葉竇氏擔心孫兒嘴饞,還再三叮囑拴柱:“拴柱啊,餓了和奶奶說,案上供的饅頭,你可千萬別動!要是啃一口,奶奶揍得你屁股開花!”
葉老爹站在一旁,望饃興嘆:“皇爺這饅頭賜晚了啊,如今都過了大年了,親戚朋友該走動的也都走動過了,怎么叫他們來看看才好……”
葉家歡天喜地的當口兒,司禮監“手巾”徐伯夷像只地老鼠似的悄然鉆進了國舅府。
手巾比火者高了一級,火者是宦官里邊最低一級的閹人,干的是燒炕灑掃等雜務,手巾嘛,顧名思義,是給大太監們打手巾板兒、端痰盂倒馬桶的角色。
李國舅一見徐手巾,馬上自袖中摸出一個紙包遞過去:“這是某煉丹時煉出的一種藥物,無色無味,不傷人命,卻能令人如患重疾。”
徐伯夷順手接過,李國舅又道:“宮中已經準備妥當?”
徐伯夷頷首道:“是!國舅這邊可也準備妥當了?”
李國舅冷冷一笑,道:“傳說孫猴子有七十二變,故有七十二條性命!這葉小天就算是孫猴子下凡,這一計,我也能把他七十二條性命,一并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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