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又是午后申時,這個時段跑長途的已經絕跡了,路上行人極少,只聽蹄聲得得,百十匹雄駿的快馬自北而南,一路輕馳著進了銅仁城。
駿馬鞍韉齊備,馬上剽悍的騎士們也都是弓刀在腰,投槍在背,馬鞍旁還掛了小騎盾,看服色必是哪位土司老爺精心打造的私兵精銳。
于珺婷于監州回來了。看她風塵仆仆的樣子,顯然是一路奔波,走得并不從容,但是看她氣色卻又極好,顯然此行的任務應該非常順利。
在不可更改的事實、強大武力的武懾以及足以令人動心的補償面前,再加于姑娘的巧舌說服,雍尼部落和阿加赤爾的部落終于選擇了和平。
于府大門洞開,于珺婷大踏步地走進去,順手把馬鞭扔給了門子,手下們解卸行裝包裹、遛馬飲馬、上廊喂料,于珺婷則一邊走,一邊對迎上來的大管事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銅仁這邊情況如何?”
那管事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于珺婷后面,近來有多少道人登門啊,于家海和于撲滿去了提溪格哚佬部啊,張雨桐召集項父、御龍等人家宴了啊,聽說御龍和項父等人還建議張家少爺盡快選擇一位實力強大的土司娶親,以彌補張家因割地讓民所蒙受的重大損失啊……
于珺婷聽著聽著,心情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打斷他的話道:“這般啰嗦,撿重要的說!”
那大管事侍候于土司多年了,素知于姑娘的脾氣,她是要求事無巨細,都要一一稟報的,因為她常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兒,背后很可能就蘊藏著一個大秘密,不容忽略。怎么今兒只想聽大事了?
再者說,張雨桐有所異動,想要以聯姻的方式爭取某位勢力雄厚的土司。這還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被于珺婷這么一呵斥,那大管事訥訥地不知該怎么說了。
于珺婷見狀,也知自己脾氣發的不對,便放緩了顏色。道:“成了,你覺得有什么該說的,就一一稟來吧!”
那大管事松了口氣,先想了想,還是略去了一些他認為的小事。又道:“大亨雜貨鋪的羅少爺進購了大批農具、耕牛、糧種、藥物、布匹,運去提溪了,說是要在格哚佬部那兒大賺一筆。”
于珺婷冷哼一聲,心道:“要不是我已知道你是蠱教教主,還真要信了!羅大亨是你兄弟,他去提溪賺個屁,分明是你扶持自己的部落!狡猾!”心里罵著,忽然就舒坦了許多。
大管事道:“另外,由葉推官扶持的文校和武會已經相繼開學,招納了大批學子。很多都是山中部落子弟……”
于珺婷眼珠轉了轉,沒說話,卻更加心平氣和了。看來,她心中那無名火就是因葉小天而起,現在消息涉及葉小天,就如甘霖普降,她心里的煩躁登時一掃而空。
大管事接著說道:“還有就是,朝廷下了圣旨,召葉推官入京見駕,葉推官已于昨日赴京了。呵呵,等他回來,應該就是一方土司了吧!”
于珺婷驀然站住腳步,回首瞪向大管事:“葉小天進京了?這樣的大事。你怎不早說?”
大管事期期地道:“這個……,屬下以為……,之前是土司和張家少爺聯名保舉葉推官為土司,如今只是有了結果,這本就在土司預料之中,不算……意外之事啊!”
于珺婷眸光更冷。淡淡地道:“流沙,你在土府當差多少年了?”
大管事感慨地道:“屬下自幼就在土府做事,到今天已經六十一年了。”
于珺婷點點頭,道:“是啊!這么多年了,你的歲數也著實不小了,就不要這么辛苦了,收拾一下回家去吧,叫你兒子來接你的班,先從小管事做起!”
大管事愣在那里,眼見于珺婷衣袂飄飛步入廊下,仿佛一只青玉蝴蝶,一顆玻璃心碎了一地。
于珺婷卻又突然站住腳步,回頭看了看白發蒼蒼的大管事,放柔了語氣:“本官方才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沒事了,吩咐人準備,本官要沐浴!”
大管事那顆欲碎的玻璃心登時合攏如初,連忙躬身應道:“是!”
簾幕疏疏,藥香陣陣,浴室之內霧氣氤氳,一具凹凸有致的曼妙女體,靜靜地躺在清波之中,柔腴粉嫩的肌膚,透出十足的女人味兒。
粉靨如花,朱顏真真,楚楚動人的眼波流轉著,閃爍著動人的神彩。于珺婷抬手撩起一注水流灑在自己的香肩上,任那水流順著圓潤光滑的肩頭滑落,一對白嫩碩挺的玉梨因之而無聲跌宕,煞是誘人。
女子初破瓜時與男兒初嘗禁果大不相同,對男人來說,很難從生理上看出什么不同,甚至心理上,很多人也不會因此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而對女子則不然。
于珺婷自幼秘密習武,鍛筋煉骨,再加上刻意模仿男人,雖然天生麗質,可久而久之,容顏氣質上,總是給人一種隱隱的霸道強硬的感覺。
可是如今卻不同了,雨露甘霖之后,血脈通達,神采煥發于臉上,泛出美麗的光澤,充滿了生命活力,眸光也比以前的凌厲多了幾分柔潤,這是無法掩飾的,也難怪戴同知會有所察覺。
于珺婷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水花,正在反思自己:為什么你要星夜兼程返回銅仁?為什么聽流沙稟報久久不提起他,你就煩躁不安?為什么……聽說他去了京城,你會大為不悅?
于珺婷嘆了口氣,輕輕滑下水去,將整個身子埋在蕩漾的花瓣之下,過了半晌,“嘩啦”一下破水而出,霧氣氤氳,一瓣紅花貼在雪嫩的頰上,透出驚艷的美。
“不要忘了,你是于家的土司,維持于家、壯大于家。是你生而具備的責任!你不可以為人附庸,更不可以犧牲于家的利益為人作嫁!
葉小天也是一個甚有野心的人物,他是真的喜歡你,還是把你當成一個如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寵?你要當心啊。萬萬不可迷失了自己。明明人家對你撒下天羅地網,你還錯以為寵幸在懷!
莫忘初衷,你獻身于他,是為了拯救于家,是為了借種留后!萬萬不可效仿尋常小兒女。于他便失去自我,你是于俊亭,不做于珺婷!”
水面靜止著,霧氣漸漸變得稀薄,那美麗的容顏變得愈發清晰,眸光清冷……
播州,遵義。
楊應龍慵懶地臥在羅漢榻上,恰似一條蟠龍:“行了,就這些,有些事交待的太細。反而讓你縛手束腳,不得施展,你只抱定宗旨,見機行事罷!”
趙文遠歡喜地躬身道:“是!屬下記得了,此去定竭盡所能,不負土司大人所命!
楊應龍微微一笑,懶洋洋地道:“好!陳蕭年紀大了,這大阿牧的位子早晚是要讓出來的。你好好做,來日繼你父之后再任大阿牧,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趙文無一聽。歡喜的心都要炸了,連忙撩袍跪倒,叩謝隆恩:“誓為大人效死!”
也不知楊應龍聽趙文遠對他講了幾天的葉小天,最終策劃了些什么。趙文遠回轉本部,安排妥當一應事務,立即啟程,前往石阡府去了。
提溪這邊,于家海和于撲滿這對陰謀家一到牛頭山,便自我感覺良好地把自己當成了格哚佬的智囊、軍師、宰相、仲父、太上皇……
兩個人工作熱情極其高漲。沒有一件事他們不想插手。還別說,他們畢竟是一方土舍,曾經擁有自己的土民和領地,治理經驗相當豐富,而格哚佬部原本住在深山里,出山后不僅僅是擁有一塊土地就能適應山外生活的。
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要有一系列相應的改變相配合,包括權力架構、統治方式、管理方式、生產方式、族群關系……,原本極簡單的族酋統治制度根本無法適應這一切,而他們又沒有相應的經驗和常識來改變。
不要說足智多謀的于家海了,就是一向只懂得秀肌肉的于撲滿,在這方面的知識也甩格哚佬八條街,有這兩個人相助,格哚佬部的建設和重組才迅速發展成熟起來。
但陰謀家終究是陰謀家,整日里只管專心從事建設,對精力充沛且不惹事不舒服斯基的于家海和于撲滿來說,簡直是生無可戀,所以兩人一有空兒就攛掇格哚佬。
這不,剛剛為下山務農的族人分配完土地、耕牛,按照農耕特點為他們劃建村莊、建立好比較合理的村級管理制度,于家海和于撲滿就一點也不嫌累的找到了悠哉悠哉的格大爺,熱血沸騰地繼續煽動起來。
“寨主,我打聽過了,沿山脊往西,水銀山以南那片峽谷,可是無主之地啊!因為山谷里不宜居、也不宜耕種,所以一直沒有明確指定過它歸誰,咱們得去占嘍!”
“什么?中間隔著別人家,沒聽說過明明是自己的領地,還要越過別人的領地才能到那兒?那怕什么啊,誰讓它是無主之地呢,什么事不是從無到有,咱就做第一個!管它有用沒用,先占著!”
“是啊寨主,這么一來,咱們距水銀山就更近了,聽說那水銀山里出礦產,挖出來就是錢,咱們要是和于家、果基家聯手,把楊家趕走,應該也能分潤兩成吧?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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