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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府的院墻上,兵丁依舊如往常一般巡戈警戒著,人數未增未減,步伐不緊不慢,但是院墻之下,卻是丁壯云集,刀槍緊握,肅立如林,氣氛緊張。
臺階上,一只香爐,爐內香煙裊裊,眼看那日光漸漸縮入香的根部,日頭已經升到他們的頭,戴同知肅然轉過身,面向闔府丁壯,沉聲道:“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戴家是否敗落,爾等是否會淪為他人奴婢,永世不得翻身,只在今日!”
“戰!戰!戰!”
長槍頓地,利刃敲盾,殺氣凜凜的吶喊聲如海之嘯。事已至此,再不需要任何掩飾,該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戴崇華把長刀向前一指,厲喝道:“打開所有門戶,沖出去!”
“殺啊!”
前門、后門、左右側門,四處大門同時開放,戴家的兵馬似出柵的猛虎,向圍困在四周的項、吳、御等幾家的人馬猛沖過去,城外大戰、城內開花,整個銅仁城傾刻間就亂成了一鍋粥。
張雨桐帶著援軍剛剛離開北城,走出三條街,就見前方火光沖天,吶喊不斷,正驚疑間,便有幾人倉惶跑來,一見張雨桐便喊:“少爺,少爺,戴同知反了!”
張雨桐頓足道:“悔不當初再狠一些,他們這是里應,外合啊!”
張雨桐顧不得南城突然出現的外敵了,馬上帶領兵馬向戴家撲去。南城那邊有城墻倚仗,外敵未必就能很快進城,如果不迅速撲滅戴家的叛亂,內部被控制,城墻那層殼也就不堪一擊了。
然而南城真的是靠戴同知去赴援么?戴同知率人沖出府邸后,所去的方向實際上是府衙,他是想把張氏重要親族一網打盡,打的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那么于珺婷等的是什么?
南城,守軍緊張地在城頭戒備,一員守將安排一番,匆匆跑下城樓,眼見軍隊回撤時,許多見機得快的商賈也都趕了馬、推著車逃進城來,此時全都擁塞在城下。
而與此同時,又有想出城的商賈包括因城中大亂,想去城外避避風頭的百姓也都擁塞到了這里,把個城門洞擠得滿滿當當。
那軍官大怒。站在高處大聲喝道:“怎么搞的,齊老四,齊老四呢,馬上把他們轟走,用條石抵住城門!”
晚了!
這軍官話音未落,滾滾濃煙就冒了起來,城下擠在一塊兒的車馬之中有幾輛滿載貨物的車子同時燃耗起了熊熊大火,火勢迅速蔓延到其它車子上,城下頓時成了火焰山。
“走水啦。逃命啊!”
真正的商賈和百姓倉惶四逃,有些舍命不舍財的還想把自己的車馬貨物弄出去,可惜一輛輛車子犬牙交錯,誰能移動分毫?因為大亂。更加的動彈不得。
大火一起,頓時便封住了城門洞,守在城門洞下的不過十幾個兵卒,正自大驚。忽見許多馬夫、腳夫、丁夫從四處冒煙、八處噴火的車上抽出刀槍,惡狠狠地向他們撲了過來。
一時間“三夫壓”,后邊還有噴起數丈高的火苗子和滾滾濃煙為幕布。威勢當真駭人,那十幾個張家的士兵本就因為外面大軍壓境而有些魂不守舍,再經此突變,十成戰力連七成都發揮不出。
這些扮馬夫、腳夫、丁夫的是什么人?正是于珺婷暗中培訓出來的那支死士隊伍,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個個悍不畏死,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打開城門!”
他們便只管沖向那扇城門,擋在路上的東西,燒掉!擋在路上的人,殺掉!他們對土司的忠誠,絲毫不亞于生苗對蠱教的虔誠。
“轟隆隆……”
城門被打開了,一個車夫打扮的人一手提著血淋淋的刀,一手扶著城門,肩頭殷紅一片,卻咧開了嘴巴,笑得異常開心。
大個子像一頭陸地坦克似的沖進了城門,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那些七扭八歪堵在一起,且正在燃燒的車子被它撞成了漫天飛舞的火苗,向四下彌漫開去。
濃濃的硝煙火氣之中,大隊人馬吶喊著沖進城中……
“南城失守了,格哚佬和涼月谷的人進城啦!”
驚慌的叫喊聲迅速在全城蔓延開來,追上戴崇華,正在街巷中捉對兒廝殺的張家人馬聞訊,頓時軍心大亂。
戴崇華意在張府,張雨桐則率人阻截,雙方正混戰在一起,陡聽有人叫喊,張雨桐大驚失色,不過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這是于珺婷安排在城中的內間散布謠言,但他登上高處向南邊一看,頓時面色如土。
“快!馬上撤回大宅!”
張雨桐已不能與戴崇華糾纏,現在改成他要退守老宅,依托堅固的府墻固守了。
戴崇華眼見張雨桐率領大隊人馬潮水般撤向自家老宅,不禁微微一笑,高聲喝道:“窮寇莫追,只管困住知府衙門就好!”
北城上,張繹應付于海龍部的進攻還是游刃有余的,攻城一方不擅攻堅,使用的攻城器具也簡單,再加上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營造混亂、吸引敵兵,給南城制造機會,本就沒有動用全力,是以張繹并不覺緊迫。
但是,當南城已破,張雨桐退守府衙的消息傳來時,張繹就傻了眼。他在城頭急急跑到向南的城墻處,居高臨下向遠處眺望,就見長街之上一支滾滾的鐵流正向這邊緩慢逼近。
敵軍不但人數眾多,而且隊伍井然有序,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在城中,已經遇不到有效的抵抗,張家現在除了府衙,只有這處城墻還在掌握之中了。
“土舍大人,怎么辦?”
幾個張家的頭人驚慌地看著張繹,張繹怔怔地看著遠處越走越近的人馬,手一軟,手中刀“當啷”墜地,張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老淚滾滾而下:“放棄抵抗,給老張家……多留兒種子!”
葉天和于珺婷并轡趕至府衙前,戴同知立即迎了上來,向于珺婷抱拳道:“見過監州大人!”說完又向葉天微微一笑:“聽說說服格哚佬和涼月谷出兵的就是葉大人,此番葉大人居功甚偉,戴某佩服!”
葉天在馬上欠了欠身,就聽于珺婷沉聲道:“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戴同知,好生安排一下,嚴防張雨桐突圍逃走!”
戴崇華肅然道:“下官遵命!”說罷向葉天頭。便急急趕回去繼續安排了。
葉天望著門楣上“銅仁府署”四個大字,此刻騎在馬上,再看著此處,別有一番感覺,明明是看熟了的東西,可是不同的情況下,感悟截然不同。
葉天不禁想起他和于珺婷前往府衙,險些中計被殺之前,于珺婷在府衙前也曾負手仰望。看著這面牌匾悠然出神,那時……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這時,于珺婷已圈馬貼近,對葉天低聲道:“天哥。你的尊者身份,要一直保密下去么?如果需要公諸于眾,或許……這就是個契機呢。”
葉天略一思索,搖搖頭道:“此事牽涉太多。我還沒有想好。讓我再考慮一下。”
“好!不管何時,只要你愿意公布身份,于家都會堅定地站在你一邊。還有我……”
于珺婷含情脈脈:“天哥,你救了我,也救了我們于家,這份恩德,人家記得,永遠也不會忘記。”
換作從前,葉天很可能會嘻皮笑臉地跟上一句:“大恩難以為報,那你就以身相許算了。”
可如今葉天已不是一介匹夫,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考慮到自己的身份,雖然葉天并不愿意被身份所束縛,平素行事也不大拿腔作勢,但是以他的身份,顯然不宜這么開玩笑。
面前這妞兒已經是一副“只要你勾勾指,我就寬衣解帶”的模樣,尚未擺平夏家和展家這副“翹翹板”的葉天,哪里再招惹是非。
所以,葉天只是微微一笑,轉首望向門楣,若有所思地道:“現在,張雨桐已經落到你的手中,你打算怎么辦?”
葉天這樣一問,于珺婷便露出很認真的表情,思索著道:“張雨桐殺了阿加赤爾和雍尼,阿加赤爾的三弟阿加羅爾已經和張雨桐勾結,和他二哥阿加達爾對峙僵持著,得馬上解決這件事!”
阿加赤爾野心勃勃的三弟阿加羅爾果然受了張雨桐挑唆,拉起隊伍和二哥阿加達爾對著干了,因之牽制了阿加達爾,使邑梅洞司一直忙于平息內亂,無法參與銅仁張于兩家之爭。
但石耶洞司的雍尼家族卻一向團結,張雨桐想挑唆雍尼家族的大阿牧造反,這位大阿牧卻綁了信使去見幾位土舍,為了避嫌更臨時交出了兵權,使得張雨桐的陰謀沒有得逞。不過石耶洞司距銅仁較遠,即便他們已經出兵討伐,目前也趕不到銅仁。
于珺婷又道:“接著,就是我那兩位吃里扒外的叔父……”
于珺婷說到這里,不禁嘆了口氣,道:“等到這些事情解決,就得召集銅仁眾土司議事,這一回哪怕張雨寒不肯上書讓位,憑他犯下的罪行,我們也可以聯名彈劾了。”
葉天露出贊賞之色,頷首道:“好的很!我還擔心你一朝扭轉局勢,就會以牙還牙,殺害張雨桐。”
于珺婷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有那么蠢么?朝廷和各路大土司還來不及反應而已,我們得盡快平定銅仁局勢,他們才沒有理由插手,否則可不都給人家做了嫁衣?”
葉天笑道:“說的是,你既如此明智,我就放心啦!等你于大人成了銅仁之主,弟這廂還要你多多關照啊!”
于珺婷睨著他,嬌嗔道:“少來啦,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明明是人家今后要更加倚助教主大人你才是。”她咬了咬薄薄的下唇,垂下眼簾,柔柔地又補充了一句:“要是……要是這嫁衣是為你做的,人家便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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