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說的,您又不老,如今又是這般身份,難道還不準裝扮一番了?”蔣嫣已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身子已經顯了,一面為趙氏插上珠花,另一手還習慣性的扶著腰。
“你快歇著,不要在動作了。”趙氏忙道:“今兒個七斤是主角兒,我不過是去湊個熱鬧罷了,再說就算是插滿腦袋的花兒又有什么用,誰瞧我一個老婆子呀。要我說,今兒個都犯不上讓我跟你爹也去,皇宮里的宴會,場面得多大,我們去了不是給你大哥丟人么。”
蔣嫣笑道:“爹和娘身份又不低,再者說哪里就丟人了?大哥若是聽了這話,一準兒不會高興。”
趙氏也知道長子孝順,聞言發自內心的笑了,可心底里到底還是有些忐忑的。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畢竟是已經知道了霍十九在外頭的難處。她不怕被兒子帶累,卻怕做錯事帶累兒子。
趙氏患得患失之時,就聽見外頭霍大栓粗聲粗氣的道:“我說我不去,你們偏偏就得要我去,穿成這樣我怎么見人啊。阿英,我換回平日里穿的衣裳就行,非要弄成個花母雞不成?”
屋內的趙氏和蔣嫣聞言都禁不住笑了,抬頭,正瞧見霍大栓在兩個兒子的簇擁下進了屋。
霍大栓生的壯碩高大,常年在地里勞作,膚色黝黑健康,穿上深藍的錦繡暗花直裰,倒不顯得人膚色黑。反而增添許多富貴氣,加上平日里渾不在意隨意梳的頭發今日也整齊的挽起固定,更顯的人精神了不少。
趙氏見狀就禁不住打趣起來:“嘖嘖。你們是不知道,當年你爹跟我成親的時候也沒打扮的這樣利索啊。”
霍十九、霍廿一和蔣嫣都禁不住笑了。霍大栓卻一反往日的粗獷,鬧了個大紅臉:“當時家里不是窮么。再者說了,我是沒打扮的好,那你不是也哭著喊著要嫁我么。”
“是,是我哭著喊著,也不知道是誰半夜三更的不回家。跟別人家墻頭底下下一蹲就是一宿,還連續蹲一個月的。”
還有這種事?
霍十九、霍廿一和蔣嫣都覺得稀奇。
霍大栓聞言不服氣的道:“哪有的事兒。別聽你娘胡謅。”
霍十九也不說此事是否是胡謅,只是轉而對霍廿一道:“看來你我還都是隨了咱爹。”
霍廿一哈哈笑道:“可不是么。”
這一次不光是霍大栓別扭,就連蔣嫣和趙氏也覺得抹不開了。
“侯爺,馬車已經預備得了。”正當幾人說話時。外頭就有人來回。
霍十九便上前來扶著趙氏的手臂,道:“爹,娘,先上車吧。”
趙氏披上大氅,回頭不忘了囑咐霍廿一:“阿明留在府中,千萬照看好嫣姐兒。”
“知道了,娘。”
霍十九陪著趙氏和胡大栓坐上馬車,因擔心兩人緊張,也并不囑咐稍后入宮需要注意的事。左右他不會離開父母身邊就是了。
馬車到了府門前,稍后了片刻,就見另外一輛華麗的朱輪華蓋車從側門方向駛來。
蔣嫵撩起車簾。笑著問候了公婆,與乳娘一同里與照看七斤。聽雨和曹玉等人則是隨行其后。
因小皇帝早就發下要認錦寧侯世子為義子的消息,晚宴的時間也是早就定下來的,是以蔣嫵和霍十九等人趕到時,宮門前已經圍堵了許多的貴胄和眷屬,此時正排著隊往宮里頭去。
霍十九撩起窗簾。吩咐四喜道:“去問問夫人和小世子冷不冷。”
不多時候四喜就折了回來,笑道:“夫人說她不冷。小世子夫人抱著呢,也不冷。夫人還說這會子不必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行特權。就跟著隊伍慢慢入宮吧。”
霍大栓也道:“嫵丫頭說的對,這會子要是行特權入宮,不用出一個時辰,你的名聲又會更臭了。”
“是嗎?”霍十九挑眉,略想了想就撩起車簾下了馬車,也不與霍大栓等人招呼,就帶著曹玉步行往宮門前去了。
霍大栓和趙氏都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很是擔憂,撩起了車簾往宮門處瞧,恰見蔣嫵也正好關切的望著那處。
只瞧霍十九與曹玉一路走過去,所遇的人不少,一片恭賀和問候聲不絕于耳,霍十九卻始終都是一副懶懶的模樣,表情欠奉,客套話也懶得說,就那般抄著手徑直到了宮門前。
此處的幾人是聽不到霍十九說了什么的,不過不多時,就有宮內的侍衛列隊出來,將宮門前聚集的馬車和人群分出了一條路。
霍十九那般大搖大擺的領著曹玉從那條由宮內侍衛開出的路走到馬車旁,施施然上了馬車,吩咐人啟程。
印有“錦寧侯霍”字樣的標徽的兩輛馬車,先一步入了宮。
霍大栓和趙氏眼瞧著馬車外頭的那些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他們的馬車,還瞧見有婦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雖然聽不清說了什么,總歸不是什么好話。
霍大栓覺得自個兒臉上都在發燒。如果不知霍十九是什么樣的人,這會子他恐怕要鞋底子抽他了,橫行霸道也沒個限度,就不怕將來被那群人合伙對付?
可現在,知道霍十九的底細,他這么做,霍大栓也能理解。
兒子無非就是想讓名聲在臭一些,也方便以后行事么。
霍家的馬車一路入了宮,先一步到了今日作為宴會主廳的太和殿。
小皇帝這會兒還沒來,宴席卻已經預備的八九不離十。宮人見是霍十九來,立即引著霍家人去太和殿后頭的梢間去見小皇帝。
小皇帝這會子穿了明黃的龍袍,正由景同伺候著吃橘子,見霍十九、霍大栓夫婦和蔣嫵帶著孩子進了門,立即笑著道:“你們來的倒是快,姐姐,快將翀哥兒抱來朕瞧瞧。”
蔣嫵便從乳娘懷中接過七斤,緩步走到小皇帝面前。
小孩吃飽喝足,這會兒正睡著,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垂落在眼瞼,五官已經瞧得出漂亮,將來必定是個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小皇帝滿心的喜歡,想要將孩子抱過來,又怕自己不會動手弄疼了他,一來二去,卻將七斤吵醒了。
被吵了好眠的小孩咧著小嘴就哭。
蔣嫵忙趁機道:“皇上恕罪,我這就去將七斤安撫好。”心里卻是松了口氣的。畢竟她現在不放心小皇帝,七斤可是她的寶貝疙瘩,絕對不能有一丁點閃失的。小皇帝倒不會明面上對個孩子如何,然而她本能上也覺得離開皇帝身邊孩子自然安全。
蔣嫵抱著七斤退開了。
小皇帝則是面帶微笑,眼中期望又欣喜的望著蔣嫵抱著七斤的方向,道:“朕已經預備了認親的禮物,回頭宴會上給了翀哥兒,英大哥帶回去可要將東西收好。”
霍十九望著小皇帝的眼神雖然沉靜,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的出他眸子中的心疼和復雜。
“好。”話出口,霍十九的嗓音竟然有些沙啞,咳嗽了一聲才道:“皇上親自預備的,便是無價珍寶,我定然會珍惜。孩子大了,也會珍惜。皇上雖然是七斤的干爹,可能有皇上對他的疼惜是他的福分,想來臣好生教導,將來他也會如同生父一般的孝敬關心皇上。”
小皇帝看出霍十九神色有些異常,卻不知他是為了什么,聽聞他說會讓七斤將他看做生父一般,心里就是咯噔一跳,臉上的血色也抽的干凈,強自鎮定的道:“那倒是不用,雖說是義子,可你是朕的大哥,朕便即是干爹又是叔叔。朕會好生疼愛他,卻也不會為了回報就要求他什么,不會讓他去盡什么父子的感情,更不會讓他和英大哥一樣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霍十九眼眶發熱,眨眨眼才恢復了情緒,笑著道:“皇上是一國之君,素來一言九鼎,您的話自然是不會錯的。臣就在此代替孩子謝過皇上了。”
小皇帝見霍十九又恢復了往常模樣,就放下了心,雙手攙扶著人起來,又去側間看已經不哭的七斤躺在蔣嫵懷里玩鬧。
小皇帝這個年紀,竟然會如此喜歡孩子,當真是出乎了霍大栓和趙氏的預料,他們老兩口子對小皇帝這孩子的痛苦遭遇和艱難處境都十分疼惜,這會兒就隨著小皇帝一同去蔣嫵那處逗弄七斤。
人都不在自己身邊,霍十九才敢露出脆弱的表情來。
因為昨日他收到的消息,小皇帝似乎是不能人道了。
藥物過度之下,他已經不能正常寵幸妃嬪。而且因為這等事覺得窘迫焦急,越發的暴躁。
小皇帝還年輕,比蔣嫵年紀還要小呢,他只是個初識人事的少年人,不該就變成這樣。
霍十九一想到自己帶大的孩子將來有可能會沒有自己的子嗣,就覺得心臟似乎被人挖出來切成一片片的放在火上烤。
英國公!
陷害先帝,預奪皇權,狼子野心,這個人當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彌補他心頭只恨!
他真恨不能自己現在就能立即提刀與他同歸于盡去,偏偏英國公身邊也是高手如云,連曹玉和蔣嫵去刺殺都未必會有完全的把握。
側間里一派輕松之時,霍十九的心思已經轉了幾個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