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介文臣,還是昭王的小舅子,能在陛下面前翻什么風浪?”周承宗不以為然說道。
王毅興雖然極有才學,但是因為昭王的關系,他的仕途注定止步于五品堂官,不可能再進一步了。
“是嗎?”周懷軒淡淡一曬,往后靠坐在交椅上,“王毅興提出了什么條件?”
周懷軒明顯看出了王毅興的心思。
周承宗瞪了周懷軒一眼,眼里卻有掩飾不住的喜色。——兒子出息,最高興的就是老子了……
“他說有個小廝,想進神將府從軍,我給了他手書,讓他的小廝前來參加選拔。”周承宗看著周老爺子說道。
周老爺子看向周懷軒,道:“神將府一半軍士給了懷軒,新兵選拔的權力也在他手上,你的手書管什么用?”
周承宗雖然依然是神將大人,但其實一多半的權力都沒有了。
不過他好像也不是特別在意,只是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不然我為何能答應得這么爽快?”
就因為知道他的手書不管用,他才大大方方送人。
周承宗一向知道他兒子周懷軒六親不認。
別說是他這個他一向看不上的老子的手書,就算是周老爺子的手書,周懷軒不想收的人,照樣進不了神將府!
周老爺子這才露出微微笑意,緩緩點頭道:“你還沒有糊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算是我們神將府之福了。”
周承宗雖然在周老爺子面前挨過不少罵,但是當著自己兒子的面。還是第一次。不由有些尷尬地在交椅上動了動。飛快地脧了周懷軒一眼。
周懷軒站起來,淡淡地道:“我還有事,先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明天我帶阿顏去山居養傷,要離開京城一陣子。”
周承宗一愣,下意識道:“你們要去哪兒?養傷為什么不在家里養?”
“家里?”周懷軒冷笑,“在家里養傷,我怕阿顏的腿。一輩子也好不了……”說著,轉身離去。
周承宗愣愣地看著周懷軒的背影消失在外書房門口,回頭問周老爺子:“阿顏真的傷了腿?”
“盛七爺和盛夫人昨夜親自來給阿顏治腿,你難道沒有看見?”周老爺子白了他一眼,“文家敢做出這樣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什么原因?”
周承宗冷笑,“不過是仗著太皇太后的勢,為文賢昌那個老匹夫報仇罷了。”
“報仇?”
“當然。文賢昌那個老匹夫當初不是被軒兒剁了手?”周承宗面色一沉,“那時候為盛家出頭,我們神將府也惹了不少人的怒意。”
“盛國公府跟我們同為四大國公。你以為軒兒能和你一樣。眼睜睜看著盛家蒙難而不施援手?”周老爺子拍了拍桌子,說起當年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周承宗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嘆息道:“爹,我知道您的心思,但是如今大勢所趨,我們神將府,確實不易再出頭露面了。——就算不交兵權,我們也不能明著跟朝廷對著干,是吧?”
“什么叫跟朝廷對著干?”周老爺子翻了個白眼,“大夏立國之初,太祖皇帝立下這個格局,你難道還不明白?”
“明白什么?”周承宗一怔。
“皇室和四大國公府,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周老爺子正色說道,“大夏皇朝,并不是皇室一家的皇朝,而是我們五家共有!”
“什么?!”周承宗驚得跳了起來,“四大國公府是臣,皇室是君,我們四大家族如何能與皇室相提并論?!”
“王與國公共治天下,這才是我們當初五大家血誓的內容!”周老爺子一字一句說道,“這些你肯定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你。”
周承宗整個人都傻了,他呆呆地立在周老爺子書案前面,神情如遭雷擊,“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會是這樣?”
“不可能?呵呵,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吧。反正我神將府的世子不是你,你承不承認,都沒有關系。”周老爺子說著,端起了茶,做送客狀。
周承宗不肯離去,看著周老爺子,喃喃問道:“共治天下?憑什么共治?如今朝廷只尊夏皇室為尊,什么時候抬舉過我們四大國公府?”
除了私底下有“半君”之稱的神將府以外,另外三大國公府可是妥妥的朝臣待遇,根本就沒有“共治”應得的榮耀和地位。
若不是如此,盛國公府當年就不會被太后幾乎滿門屠殺干凈了。
“哼。這當初的血誓,當然被太祖皇帝的后人忘得差不多了。也是,做了皇帝的人,怎會甘心跟別人分析手中之權?所以他們一步步蠶食我們四大國公府的權力和榮耀。大夏皇室傳承到現在,已經到了要鏟除我們四大國公府的地步,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當然看出來了。不然我怎么會提出交出兵權以自保的提議?”周承宗倔強說道。
“放屁!我說了多少遍!交出兵權,就更是死路一條!——這句話,你別再讓我聽見!”周老爺子怒不可遏地打斷周承宗的話,“你再說,我把那剩下一半的兵權也交給軒兒!”
周承宗窒了窒,半晌訕笑道:“爹,不是兒子忤逆。不過軒兒身上的擔子太重了,兒子還是暫時為他分擔一半吧。等他有了兒子,我自然樂得全數退出,將神將府的兵權都給他,我帶著秋嫻出去游山玩水,豈不快哉?”
秋嫻正是周承宗之妻馮氏的閨名。
“是嗎?”周老爺子緊緊地盯著他,淡淡地笑了笑,“父母在。不遠游的話你都忘記了?”
“有軒兒和阿顏代我們在爹娘面前盡孝。我們放心得很。”周承宗嘿嘿笑道。說著拱了拱手,“爹您忙,我先回去跟秋嫻商議雁麗的事情去了。”
周老爺子點點頭,看著周承宗離去。
周承宗回到瀾水院,看見馮氏在跟丫鬟婆子說話,便先進了暖閣歇息。
馮氏忙跟了進來,笑著問道:“大爺今兒回來的早。”
周承宗點點頭,見暖閣里沒有別人。便說起周雁麗的事。
“雁麗年歲不小,要說親了。你這個做嫡母的,有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馮氏笑了笑,“雁麗的親事,我雖然是嫡母,可是也不便插手。大爺要找人商議,還是找越姨娘吧。”
越姨娘是周雁麗的生母。
周承宗嗐了一聲,“這話怎么說?你還生氣呢?”
當初越嬤嬤掌管大房財權的時候,馮氏哪里敢管越姨娘和周雁麗母女倆?
不過那時候,越姨娘和周雁麗卻沒有仗著越嬤嬤的勢就在大房興風作浪。當然也沒有對馮氏和周懷軒多好,就是隔得遠遠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兒。
“我沒生氣。就因為她們母女倆那時候沒有在大房落井下石,也沒有跟著越嬤嬤對付我和軒兒,所以我才行個方便,讓她們自己擇婿,不是更好嗎?雖然說雁麗是庶出,但是神將府的姑娘,不管嫡庶,都是無數世家大族搶著要的兒媳婦,你難道還擔心雁麗嫁不出去不成?”馮氏不以為然地道,坐到周承宗身邊,專注地看著他。
周承宗疑惑地皺起眉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為何雁麗到現在都還沒有定親?”
“這就更要去問越姨娘了。”馮氏含蓄說道,并沒有直接了當告訴周承宗,你家姨娘心大著呢,一般的世家大族怎能滿足別人出人頭地的心愿?若不是因為有祖訓,越姨娘鐵定是要周雁麗入宮做娘娘的……
如周承宗這樣自負的男人,一向都是相信自己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上眼藥,灌迷湯不一定起作用的。所以馮氏從來不在他面前說越姨娘的事。
而周承宗一向對內宅關注甚少,更沒有心思花在自己女人身上。
如今想做一做慈父,卻發現不管是自己女兒,還是自己女人,他都似乎不太了解。
“但是聽雁麗說的,王毅興對她還是有幾分心思的。”周承宗忍不住說道,“可是我今日去王毅興家略提了一提,他居然完全不提此事,只要尋別的方便。”
馮氏聽了只想冷笑,別過頭道:“你還主動去提?也不怕別人說你家女兒掉價!”
“這有什么的?他到底救了雁麗,我上門去謝謝他又何妨……”周承宗訕訕地道,輕輕拽了拽馮氏的衣襟。
馮氏本是生氣,但是周承宗略一做小伏低,她就心軟了,回頭柔聲道:“不是我不提醒你,就算王毅興想娶雁麗為妻,你也不能答應。”
“這是為何?”周承宗更加詫異,“他不想也就罷了。若是他想的話,雁麗心里也對他有意,為何不能成人之美,玉成這番姻緣?”
馮氏怔怔地看著周承宗,恨恨地拿手指頭在他額頭上點了一點,道:“我怎么就嫁了你這么個棒槌!你是如何做神將大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
“這跟打仗有什么關系?”周承宗愕然說道。
“我也不知跟打仗有什么關系。但是我要提醒你一聲,當初王毅興也救過思顏的命,他們倆也幾乎是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若不是后來盛家發生了那么多事,還輪不到軒兒娶思顏呢。”馮氏極為冷靜地說道,“你看,王毅興跟你兒媳婦有這樣深的淵源,你還要把你女兒嫁給他。逢年過節,大家都是親戚,齊聚一堂很有意思嗎?你讓軒兒的臉往哪里擱?”
最后一句話不留情面,說得周承宗低了頭,道:“你是說,思顏跟王毅興以前有私情?”
“啊呸!你以前才有私情!”馮氏惱了,“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什么?”
“不是你剛才說他們有淵源的?”周承宗也不著惱,笑著攬住馮氏的肩膀。
馮氏心里好受些,才板著臉道:“思顏那時候才多大?當然都是聽爹娘的。你兒子把人家十四歲就娶了回來,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是王毅興那邊可說不定了,我可聽說,這兩年,不管誰給他說親,他都不肯。而他這幾年唯一提過親事的,就是盛家了。”
“哦?”周承宗明白過來,笑道:“原來如此。那確實不好把雁麗嫁給他了。”
這樣成了親戚,以后確實不好看。
“你知道就好。我不懂你們男人的那些事情,但是內宅里面,你得聽我的。”馮氏看了看周承宗的臉色,笑著說道。
“這沒問題。我去問問越姨娘,看看她有沒有什么看中的人。”周承宗說著,起身去找越姨娘。
清遠堂里,盛思顏興高采烈地指揮丫鬟婆子收拾東西。
明天周懷軒就要帶她出城山居“養傷”。
其實呢,他們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要暗地里離開京城,往西北看阿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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