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的目光變得呆滯募然，凄厲的尖嘯從她口中發出，懾人心魄。

道道綠色光芒從她身上透了出來，將她整個人包裹，漸漸化為一個一丈高的巨人，周身上下都閃動幽暗的碧綠光芒，許多古怪符文印記在她身上流動。

雖然身材等比例放大了許多，但這綠光巨人的五官外貌，仍然是方婷的模樣，可是卻并非她之前二十余歲的相貌，而是昔年十三、四歲時的少女模樣。

只是往日里的溫婉柔弱全部消失不見，雙目之中射出兇殘狂暴的光芒，原本美麗的面貌劇烈扭曲，流露出痛苦掙扎之色，以至于都有些丑陋。

緊接著，她的身上開始出現大量的絮狀物，一片雪白，將她全身覆蓋，人仿佛變成一個雪人，身上更飄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離她最近的楊清，剛一接觸這香味，便感覺一陣頭昏腦脹，天旋地轉。

運轉法力將之抵擋住，楊清目光深處的悲傷再也壓制不住。

這樣的毒力，尋常金丹期修士都很難抵擋，尤其是現在兩人幾乎面對面站立，這么近的距離，不成元嬰，幾乎都會被毒斃，也就是楊清師承林鋒，神通法力驚人，才得保無虞。

輪回宗餓鬼道那邊，陰鬼老祖座身旁有個金丹期修士，指著突然變化的方婷厲聲吼道：“就是她，就是這個樣子！”

“她身上的白絮飄散開來，沾人即死，頃刻間將成千上萬人毒殺。天人道的顧師兄金丹后期的修為，也抵擋不住。一身法力短短時間內便被毀去，血肉神魂盡數化為烏有。金丹一眨眼變得雪白，接著便也碎裂為白色粉末。”

“若非我距離遠，迅速離開，也被她毒殺了！”

陰鬼老祖看著方婷，目光中流露出疑惑，狂熱，癡迷，沉醉交融的復雜情緒，喃喃自語：“好一頭毒鬼。好手段！鬼道之術和毒法神通都要登峰造極，才能制造出這樣一頭毒鬼！”

“可是，這是怎么做到的？沒有鬼嬰，連鬼丹都沒有，殺傷力卻已經達到鬼王層次了，這真是太奇妙了，依稀能看出我餓鬼道的法門傳承，但卻又不同，倒與昔年萬鬼宗更接近。但也推陳出新，更上一層樓，當真妙不可言……”

“別說了！”楊清仰頭看著面前的方婷，心中一片冰冷悲涼。

岳紅炎等同門也為他感到難過。方才遠遠看見方婷的第一時間，汪林、岳紅炎、康南華等人神識掃過，便已經發現問題。

眼前的方婷。沒有血肉之軀，早已經不是活人了。而是一個神魂被他人以秘法煉制后的靈鬼！

以為是久別重逢，孰料還未來得及敘離別之情。卻已經是陰陽永隔，人鬼殊途。

汪林于生死存滅之道，有極深領悟，他神識仔細掃過方婷，頓時就發現，哪怕作為靈鬼，方婷的神魂都是殘缺不全的，想要往生都不行，鬼道之術一旦解除，立刻就是魂飛魄散的局面。

更令人發指的是，方婷除了被煉制成鬼物以外，還被人以秘法祭煉，融入毒法神通，毒力之猛烈，可以屠戮蒼生，之前那幾座死城，無數生靈的滅亡，恐怕都是方婷造成。

被楊清打斷了自己的思路，陰鬼老祖冷哼一聲：“嘿！做得便說不得嗎，你們如此庇護此女，莫非這毒鬼是你們玄門天宗煉制而成？”

“嘿，以前倒不知道玄門天宗還有這等本事……”話音未落，陰鬼老祖突然尖叫一聲，眼前一道白光閃現，劃過他的身體，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但他自身諸多防御也形同虛設。

那白光，直接穿越重重阻隔，斬向陰鬼老祖的元嬰！

元嬰法器，空空斬元刀！

楊清抬頭盯著陰鬼老祖，眼瞳微微變得血紅：“我說過了，住口！”

夏老祖皺眉，手一托，一道五顏六色的璀璨光柱從天而降，罩住陰鬼老祖，一股不朽，不壞的氣息頓時流露出來。

不朽天道神光，在整個輪回宗的諸多秘法中，都是名列前茅的頂尖法門，蘊含著坐看眾生入輪回，我自不朽無極限的意境。

當初昆侖山法會上，輪回宗天人道弟子楊利琨曾經施展這一招，但當時修為境界被壓倒筑基期的楊利琨施展不朽天道神光，和現在元嬰后期夏老祖的比起來，當真螢火比之日月的差距。

但楊清左右雙目中，突然爆發出一綠一金兩道光彩，那道潔白的刀光只是微微一頓，便散發出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意境，穿越五顏六色的璀璨光柱，仍然向著陰鬼老祖的元嬰斬去。

陰鬼老祖施展多種秘法，想要阻攔或者躲避刀光，但那刀光竟似乎無形無質，也不傷害陰鬼老祖的神魂與肉身，可是卻如同附骨之蛆，穿越虛空，斬破虛無，緊盯著陰鬼老祖的元嬰。

楊清法力催發下，這件元嬰期法器爆發出了驚人而又詭異的力量，讓元嬰中期的陰鬼老祖完全沒有辦法應對。

夏老祖冷哼一聲，臉面上也有些掛不住，頭頂光芒閃動，現出一個高達數十丈的人像，身穿白袍，四只巨大的手臂，分別拿著念珠，水瓶，權杖，弓箭，正是他的天地法相。

這巨大人像，一條手臂上托著的水瓶，向著陰鬼老祖傾倒，一道無形水流落下，終于定住了空空斬元刀，接著另一只手杖握著的權杖一揮，將空空斬元刀迫退。

夏老祖盯著汪林和楊清：“怎么，殺人滅口嗎？那咱們就走著瞧！”

說罷卻不多停留了，法力卷起陰鬼老祖和一眾輪回宗門人，匆匆遁入虛空逃走。

汪林眼皮一抬，目光冷漠。伸出自己的右手，下方的楊清叫道：“罷了。三師兄，讓他們去吧！”

此刻的楊清收了空空斬元刀。原本憤怒的臉上，滿是頹然，手一揮，金色的太陽真火化作一片墻壁，擋住了方婷身上飛散的白色絮狀物，不停將之焚燒，可是那絕毒，卻仿佛無窮無盡。

方婷的眼中，此刻只有暴虐嗜血。口中發出一陣陣銳利的尖嘯聲，讓人心驚肉跳，極不舒服。

汪林微微搖頭，頭頂法力靈氣升騰，化作一片光影，光影中顯現出一扇大門，大門半黑半白，左邊漆黑如墨，一道道影像閃動。演繹滄海變遷，井然有序，充滿了一種往事不可追的味道，古老而又滄桑。

大門右半邊則潔白如玉。上面的浮雕卻在不停變化，顯得雜亂無章，卻又充滿了無數的可能性。令人心生無限希望。

大門轟然打開，呈現一個完整的世界。古今多變遷，往事已矣。過去不可改變，現如今卻可以用心把握，未來充滿無數可能性。

汪林參悟四象開天書，所祭煉四道魔門，四重世界之古今界。

古今界落下，直接將方婷納了進去，大門轟然關閉，可是隨著大門關閉，古今界內的時光仿佛突然倒流！

一股從現在與未來的無數可能性中把握住一切，誓要改變過去的力量意境顯露出來。

大門關閉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一瞬之后，大門重新開啟，露出重新變得正常的世界，同時也露出再次變回初見時模樣的方婷。

楊清輕聲說道：“謝謝三師兄。”汪林搖了搖頭，岳紅炎等人臉上也殊無喜色。

汪林的古今界，只是將方婷的毒鬼之力重新壓制，卻改變不了問題的本質。

方婷面帶微笑，眼底目光卻流露出和楊清一樣的悲色，抬眼看向楊清：“原來，我已經死了呀。”

并非正常力量耗盡重新清醒，同時也因為汪林古今界的特殊力量作用，使得方婷保留了這一次變化的記憶。

楊清走向她：“婷婷……”

方婷卻退后一步，搖了搖頭，示意楊清止步，微笑著說道：“原來，那個時候，我到底還是死了。”

楊清悲從中來，目光中的絕望與悲傷再也壓制不住。

“剛才那幾位前輩，說我殺了許多人，是真的嗎？”方婷抬頭望向天際，視線沒有了焦點，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感受到了無窮的恐懼，巨大的負罪感讓她有些踹不過氣來。

楊清沉默著沒有回答，方婷輕輕搖頭：“我自己覺得，應該是真的，我這次終于記得，方才變成那副模樣，自己在想些什么。”

狂躁，痛苦，嗜血，絕望，仿佛只有不停殺戮他人，才能緩解自身神魂的痛苦。

岳紅炎來到他們身邊，眉宇之間一片晦暗，沉聲說道：“你自身之前并無意識，錯不在你，而是將你煉成毒鬼的人！”

方婷微微一笑，笑容恬靜，但是眼中悲色更濃：“我也想這樣寬慰自己，但每當想起，真的有成千上萬人被我親手所殺，我就感覺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不管是否我自愿，事情總是我做下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潔白如玉的雙手，看著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我身上的血，太多啦……”

“是啊，確實不少呢。”就在這時，一個笑聲突然在天地間響起。

眾人驚愕的看向汪林，汪林面色陰冷，手中握著一枚玉符：“剛才從方姑娘神魂中搜出來的。”

玉符中傳出一個男子笑聲：“楊……清，是吧？好了，現在問題很簡單了，一邊是成千上萬枉死冤魂，一邊是日思夜想的愛人，你要如何選擇？”

“我多提示你一點，被她屠殺的城市，可不僅僅是四座，而是九座，只不過還有五座你們沒有發現罷了。”

“死在她手上的修士，也不僅僅是輪回宗的人，輪回宗跟你們關系不好，你們可以不在乎，那如果再加上大秦皇朝，流光劍宗和大荒劍宗的人呢？”

“他們跟你們關系不差吧？當他們向你們索要兇手的時候，楊清道友，你交，還是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