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馮發勇那細如蚊蠅的小字,高遠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
在遼西城,高遠通過張叔寶找了一處極為隱秘的宅子作為他的藏身之所,又從扶風軍法司調去近百人供他驅遣,這里面便包含著曹天賜本人。
李云聰出現在遼西城,讓高遠本能地感到一些威脅,這從馮發勇對李云聰的懼怕便能略知一二,這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能讓虎豹騎如此忌憚的人物,哪里會是善茬?
李云聰絕不會是為了這次東征收集情報而來的,就算是,恐怕也只是他的任務之一,要不然,他到了遼西,首先應當接觸的該是張守約,而不是張君寶。
馮發勇的監控終于起到了作用,但得來的情報卻讓高遠更加擔心。
李云聰與張君寶來往密切,而遼西郡中軍副將張灼,長史彭彬,司馬吳溢在這一時間段,不約而同地與張君寶有了來往,雖然極其秘密,但終究是沒有瞞過馮發勇的監視。
張灼,高遠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極受張守約的信任,從路鴻的嘴里,高遠知道此人向來不介入張家二位公子之間的爭斗,與路鴻已經下到水里濕了腳不一樣,此人卻一向站在岸上,但現在,情況明顯起了變化。
李云聰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高遠不得而知,但他知道,這代表著張家二兄弟之間本來懸殊的力量對比因為張灼和彭彬,吳溢的加入而變得幾乎要勢均力敵了。更為重要的是,在明春的征伐東胡之中,張灼實際指揮的中軍是不會出戰的,他們會隨著張守約留守遼西城,負責種路軍糧的轉運,保護。東胡騎兵機動靈活,保護糧道。自然是需要一支精兵強將的,當初周玉提出來的這一點,高遠也深以為然,但現在,他不得不懷疑這里面有著更深的貓膩。
“蔣先生,你說我們要不要將這個情況通報給張守約?”高遠轉頭,看著坐在一邊還在細細閱讀著這份情報的蔣家權。
半晌,蔣家權抬起頭來,“將軍,張守約會相信么?我們到時候怎么跟他說。說我們在監視他的大兒子?張郡守對將軍您介入張家兄弟二人之爭本來就不喜,如此此時再將這個捅上去,只怕適得其反,而且不見得有作用。”
高遠點點頭,“你說得不錯。”張守約曾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開玩笑似的提起過此事,一次可當笑話,但多次這樣說,高遠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這是在向自己表示不滿。
“我是怕他們在背后的小動作。毀了這一次的東征!”高遠擔心地道。
“絕然不會!”蔣家權揮動著手臂,以加強自己的語氣。“他們肯定會在大局以定的情況下發動,也就是說,當征伐大軍抵達和林之下。周淵自覺勝卷在握的時候,才會對將軍下手。如果我們打到了和林之下,朝廷十萬大軍兵困和林,那么冇拿下和林便也指日可待。和林是東胡的精神支柱,拿下和林,東胡便會變得與匈奴一樣。即便稍存實力,也不再是大威脅,到了那個時候,周淵收拾他們便容易多了,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周淵才會覺得不再需要將軍您了,而在這之前,任何的動作都會使他面臨敗亡的危機。”
“也就是說,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自己就行了。”高遠道。
“不錯,將我們自己的事情做好。以靜制動,我們既然料定他們必然有所動作,又怎么可能讓他們得逞?”蔣有權冷冷地道,“現在最關鍵的是,積石城能不能在預定的時間內建好并能發揮作用!”
“初的時候,我準備去積石城一趟!”高遠道:“到時候,扶風這邊,還要請蔣先生多多費心。”
“份內之事,將軍盡管放心前去,這一次是秘密前往?”蔣家權捻著胡須,問道。
“對,除了極少數人,不會有其它人知道。”
“吳凱今天下午來找了我,說是一切都在按照將軍的吩咐操作,初五的時候,他就啟程前往積石城上任,為將軍分憂,至于家中的事情,吳承風會主持與四海商貿的交割以及搬遷事宜,吳大人是個明白人,這一次上任,他連夫人和最小的女兒也帶上了。看來是要以積石城為家了。”
高遠呵呵地笑了起來,“老吳不是不會作官,以前是自覺沒有奔頭,便一門心思地去發家致富,現在有了機緣,他自然會很用心的。只是吳夫人在扶風住了一輩子,突然之間去積石城,也不知習不習慣?”
“住得久了,哪里都習慣!”蔣家權不以為然,“想當初貴岳母身份何等尊崇,不也是在扶風一呆十年,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遵貴少奶奶一下子成為一個要養家糊口的普通婦人,不也一樣撐過來了么?”
“這沒有可比性!”高遠大笑起來。
積石城,現在用一日一變也不為過,因為在事先積攢了大量的土石方用料以及各類物資,即便是大雪漫天,施工也沒有停下,城頭每日都在增高,現在統籌安排建城事宜的郭老四郭荃忙得腳步點地,一天能睡上兩三個時辰便算不錯了,眼見著便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原本斑駁的頭發,更是多添了無數白發,要不是現在他的伙食供給是按照最高級別提供的,他不見得能撐下來。
但即便如此,郭荃還是意氣風發,每天渾身絲毫有使不完的勁,隨著城頭一天天的增高,郭荃的喜悅也是一日盛似一日。
積石城里每一個人都很忙,特別是孫曉,他快要瘋了,來自瑯琊郡的上萬匠人再加上他們的家伙,一下子近五萬人涌進了積石城,即便是事先做好了準備,起了大量的簡易房子以供他們居住,但整個積石山一帶仍然是亂成一團。現在的孫曉軍政一把抓,一頭忙著民政,一頭還要關注著保康那邊的軍事行動,直恨不得將一個人分作幾個才好。
就是在這種人慌馬亂的情況之下,吳凱帶著家人,從扶風來積石城上任了。
積石城那呈五角形的城墻已經有五米多高了,雖然還只是一個外部的城墻,內里還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到處都堆集著如山的土石方和各類物料以及各色帳蓬,但光是這城墻,便足以震憾吳凱了,積石城的規模,大概是扶風城的五個大小的模樣,一旦建成,城內居住十萬人口,那是綽綽有余。
“了不起啊,半年時間,便有如此光景,孫曉,難怪你在征東府中被稱為建城第一行手,果然是名符其實!”吳凱由衷地沖著孫曉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孫曉沒好氣地撇了撇嘴,“拉倒吧我的吳城守,你道我喜歡做這個啊,還不是被將軍點了將,沒辦法,趕鴨子上架,不干也得干,還得干好,這半年來,我頭發都快掉了一半了。”
看著孫曉那一頭濃密的黑發,吳凱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胡說八道。”
摸了摸腦袋,孫曉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開玩笑,我真是每日里心急如焚,你來了就太好了,民政這一塊,我便可以完全交給你了,接下來我的主要心思要放在軍事上去了,我們奪了保康縣,嚴圣浩估計要發瘋了,接下來肯定有一場大戰,打贏了這一仗,保冇康才算完全歸我們了。”
“怎么,你要去保康?”
“當然,保康現在只有一千步卒,五百騎兵,內里還有一個心思琢磨不定的吳慈安,還有那些縣兵,捕快,衙役,以及富紳,這些可都是不安定因素,想要頂住嚴圣浩的攻擊,我必須得增派兵力,加強防御,第一戰是最關鍵的,打贏了這第一仗,以后就會越來越輕松的。”
“好吧,現在你覺得最困難的是什么?”吳凱問道。
“最困難的是瑯琊哪邊過來的人。”孫曉摸著臉上亂糟糟的胡碴子,頭疼地道:“這些人又多,加上家屬近五萬人,按照將軍的吩咐,我們在城門已經給他們搭建了臨時居住的房子,但這些人從富裕的瑯琊到了咱們這偏遠地區,心里有怨氣那是一定的,現在這里又亂七八糟的,更是加重了他們心中的惶恐,人心不安啊,吳大人啊,你也知道,我哪里擅長做這些事情,這些天里,這些人中已經出現了逃亡的事件。”
吳凱一驚,“逃亡?”
“不錯,這些人中,有人偷偷地逃跑,不過這里是什么地方,拖家帶口能跑到哪里去?這些人全部都抓回來了,現在都關著呢,依我的本意,原本是要一刀砍了來立威的,不過橫刀說這些人說來都是夫人的家奴,打狗還看主人呢,還是先關著,等以后稟明了將軍夫人之后再處理,我這才罷了,這也還罷了,總還有個章程,更多的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啥事都來找我,煩都煩死了,老吳,你來了就好,我今天晚上就出發到保康去。”孫曉道。
看著孫曉那迫不及待想要溜號的樣子,便知道這些麻煩只怕不小,不過想想也是,讓孫曉來處理這些民事,當真是難為他了,他一向面對的都是令行禁止的軍隊,這些老百姓可就沒有之份自覺了。
“行,這些事你便交給我吧!你放心去保康吧!”吳凱笑道。
“那就好!”孫曉大喜,“現在城里還是個空殼子,也沒人衙門,不過我已經畫了一塊地方,立起了籬笆,圍了一個地方,里頭有三頂大帳,一頂是你和家人的居所,一頂是你辦公的地方,另外一頂給你的隨從,另外調一隊兵給你使喚!”
“那可就多謝了。”吳凱笑吟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