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對于奧古斯丁的話早有準備,在他看來,這也是應有之意。
不管理念上有多大的不同,成熟的領袖都不會隨隨便便就把某個強大的力量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這也是我們希望看到的。”他微笑著答道。“但不知道歐洲聯盟具體有些什么想法?”
“聽說新蘇維埃的人剛剛離開?”奧古斯丁問道。
林川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樣的信息并不是什么人都知道,在秦州基地中,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會超過四百人,這還包括了機場的地勤人員和那些參與尋找外交人才的人們。
歐洲聯盟在秦州有間諜?
“并沒有其他意思。”奧古斯丁說道。“我只是擔心,林專員您會因為他們的片面之詞而對歐洲聯盟懷有誤解。”
“不會的。”林川答道。“任何事情我們都會進行核實,而且我們也不會隨便就做出重大的決定。”
“那樣就最好了。”奧古斯丁微笑著說道。“那么,請允許我向您介紹一下歐洲的現狀?”
“您請。”林川說道。
奧古斯丁口中的歐洲與季莫申科所說的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歐洲聯盟奪取英國、愛爾蘭的原因是佩雷斯的統治已經到了一個讓人們怨聲載道的地步,他和他手下的血脈者們對于那些從歐洲逃亡到英倫三島的幸存者們采取了令人發指的苛烈政策,他們被關押在條件很差的集中營內。生命毫無保障。佩雷斯和他手下的血脈者們隨意殺死本就不多的幸存者們,僅僅是為了取樂。
“這對于任何一個有良知的血脈者來說都是無法容忍的。”奧古斯丁說道。“任何一個幸存者都是寶貴的財產……”
“對于這一點我有不同的意見。”林川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每個人都是和血脈者平等的個體,并不是什么人的財產。”
“關于這一點。我們已經聽說了您的理念。”奧古斯丁答道。“就我個人而言,非常贊賞您的這種高尚情懷,身為血脈者而有著這樣的普世道德,真的是非常難能可貴。但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真的覺得這可行嗎?您是把這作為一個如同那樣虛無縹緲的終極理想?還是把它作為一個很快就可以實現的中近期目標?”
“我認為它是完全可行的,我們正在推行這樣的政策并且已經獲得了很大的成果。”
“恕我直言。”奧古斯丁說道。“您覺得這是一種公平,但它對于血脈者來說。卻是最大的不公平。付出了巨大的風險,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義務。最終卻同那些凡人是平等的?”
“平等的是法律賦予的權利和人格,我們并不提倡完全意義上的絕對平等。”
“那即是說,您也承認血脈者在地位上應當是同凡人有所區別的?”奧古斯丁說道。“您看,我們之間其實并沒有根本上的分歧。”
“您這是在狡辯。”林川搖了搖頭。“我并不認為奪取他人天生的自由。恢復黑暗的貴族統治會是一種好的做法。”
“看上去您對我們有著不少的誤解。”奧古斯丁笑著搖了搖頭。“我們選用的是議會民主。而不是您所說的貴族統治。看上去我們復辟了早已經消亡的封建制,但實質上,我們所采取的的制度與中世紀有著很大的分別,這是針對當前局面最好的解決辦法。”奧古斯丁繼續說道。“如您所知,歐洲聯盟有著十四位1級血脈者,他們來自于完全不同的階層,不同的國家,接受的教育和人生經歷都完全不同。每個人對于未來都有著迥異的理念。您應該不難想象,在這種情況下。要把人們的理念統合起來是多么困難的事情。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能夠適應當前社會關系和現狀的制度,僅僅是1級血脈者之間的爭斗就會耗盡地球上殘存的一點人口資源,讓人類這個概念徹底消亡。”
“每一個有野心的1級者都想要擴大自己的血裔,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在我們形成現有的制度前,短短幾個月整個歐洲已經有超過四百萬人死于失敗的轉化過程中,就在此時此刻,新蘇維埃還在持續不斷地制造這樣的慘劇。”說道這里時,奧古斯丁看了看林川的表情。“但現在,當新的制度推行后,在歐洲聯盟的控制范圍內,雖然我們還是無法完全遏制新血脈者的誕生,但至少有了人數和規模的限制后,犧牲者已經大大的減少了。我認為這就是歐洲聯盟對于人類這個群體最大的益處。”
林川的觀念有些動搖了。
“我們從制度上規定了每個1級者各級血裔的數量,除非他能夠從淪陷區奪回更多的土地和人口,或者讓自己的統治區獲得更好的發展,否則各級血裔的數量不能增加。我們從制度下極力地避免1級者之間的直接爭斗,至少是根絕全面的戰爭,但又給予了1級者們解決爭端和申訴的途徑。我們給予了每個1級者發揮自己才能和實施理念的可能,每一個公國都可以采取完全不同的政治制度,只要是在歐洲聯盟這個框架的約束下,不突破底線,我們容許各種各樣的狂想。”奧古斯丁的聲音抑揚頓挫,他與季莫申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同樣有著強大的說服力。“奴隸制、城邦制、共和制,只要是你想得到的,在歐洲聯盟的各個公國中都能夠看到,即使是推行社會主義甚至都沒有問題。”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但你們并沒有給予平民們選擇的權利。”林川說道。
“對于您的堅持我真的很欽佩。”奧古斯丁說道。“但在這樣的末日中,我們無法考慮太多,我們搞不了調研,也不可能去搞公投。我們只能從整個血脈者和幸存者的范疇出發去考慮問題。”
“你在自己的地盤上實行新政時問過那些血脈者嗎?”那個名為索菲亞的女性1級者突然問道。“你連血脈者都沒有給予選擇權,卻來苛求我們給予平民選擇權?”
林川沉默了,這句話很不好聽,但卻是句大實話。
他認為自己帶給其他人的是美好的未來,于是從未問過他們是否想要這種生活,這樣的做法,與歐洲聯盟有什么不同?
也許比他們還要更想當然,更。
“但你們卻試圖進攻新蘇維埃?”他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此時此刻,他對于季莫申科再沒有了如之前那樣的信任。
“首先發動進攻的是新蘇維埃的那幫人!”索菲亞大聲地說道。
果然是完全顛覆的說法。
在索菲亞的口中,這場戰爭非但不是由歐洲聯盟發起的,甚至連最初的交戰雙方都不是歐洲聯盟和新蘇維埃。
“與其他1級者拼命制造高端戰斗力不同,新蘇維埃那幾個人的做法是大量轉化6級者,這讓他們在高端戰力上顯得不足,但付出了同樣數量的犧牲者,他們得到的卻是一支完全由血脈者組成的大軍,他們把它叫做紅軍。在末日發生后的頭半年里,他們依靠這支不斷壯大的部隊守住了東歐平原,在第一波,也是破壞力最大的那波怪物潮過后,新蘇維埃紅軍達到了十萬人。”
奧古斯丁顯然對于他們的這種做法是贊賞的,至少對他們所做的這一部分是贊賞的。
“但隨后他們卻走上了與斯大林同樣的道路,入侵芬蘭。”
按照奧古斯丁的說法,新蘇維埃入侵芬蘭的時間幾乎就在他們驅逐佩雷斯之后幾天。
“這顯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行動。”他這樣評論道。
當時還屬于一個松散聯盟的歐洲聯盟無力關注這件事情,驅逐佩雷斯和他的數千名血裔就耗費了他們全部的精力,但他們最終與佩雷斯達成協議,穩定地占據了英國,新蘇維埃幾乎已經侵入了大半個斯堪得納維亞。
“他們的野心顯然不僅于此,大約有上百萬人被強制向西伯利亞遷徙,在這個過程中,死亡者至少有上萬人。”索菲亞憤怒地說道。“幸虧歐洲聯盟在這個時候出手阻止了他們,否則后果將不堪設想。”
“索菲亞是奧斯陸大公。”奧古斯丁解釋道,他剛才的介紹中并沒有詳細到這一點。
林川點點頭表示明白。“但你們為何不將佩雷斯徹底封存起來?”他問道。這是奧古斯丁講述中讓他極為不解的一點。
他無法理解,歐洲聯盟既然已經對佩雷斯的基地突襲成功,這顯然意味著,他們完全打垮了佩雷斯的勢力。在這種情況下,不但不對他采取措施,反而讓他從容撤退到愛爾蘭,這很顯然是一種放虎歸山養虎為患的行為。
“我們非常理解你們把黃安德和他的黨羽的封存起來的行動,他們對整個世界犯下的罪行配得上這樣的懲罰。”奧古斯丁答道。“但佩雷斯卻并沒有同樣的行為,我們認為佩雷斯和他的血裔雖然行為殘暴,卻并沒有突破血脈者的底線,所以經過審判,我們只是剝奪了他的領地和人民,并且嚴格限制他的血裔數量。”
“但你們無法保證他不會心懷恨意,并且嘗試奪回曾經擁有的一切。”
“我明白你的擔憂,這就是歐洲聯盟存在的意義了。”奧古斯丁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