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在原地站了很久，葉海雅才慢慢地抹著眼淚走了回來。

“怎么樣了？”林川勉強地笑道。

葉海雅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而是自顧自地傷心著。

“我不知道我這么做到底對不對……”她傷心地說著。

林川自己的心也很亂，沒有精神去安慰她。

“我已經聯系好，明天白天會有一個排空降過來保護他們，還有足夠一個月的補給。”他這樣對葉海雅說道。“我還給你找了一個老師，你應該會喜歡她。”

雖然手下的7級血脈者已經不多，但用7級血脈者交換1級血脈者這樣的好事李堯瑤怎么可能不答應，唯一讓她感到不忿的是林川要把她和祝榮分開。

“林川，不要忘記干掉黃安德靠的不是你一個人，這么早就過河拆橋，你是不是太卑鄙了？”她直接問道。

“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只要你們不背叛我，我也不會背叛你們，但江海確實需要祝榮去坐鎮，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那祝榮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她會哭了？你對他說了什么？”

林川沉默不語，片刻之后他說道。“明天把人和補給空投過來，我會護送葉海雅到江海去。還有，保持警惕，有任何情況馬山通知我。”

他又打電話給夏末蟬交代一些注意事項，讓他感到高興的是，夏末蟬的狀態聽上去不錯。

“替我照顧好大家。”他對夏末蟬叮囑道。

一夜無話，葉海雅堅持不肯回去，于是兩人干脆在山坡背風的地方點了一堆篝火，聊了一夜。

葉海雅一直在說末日前的事情。學校里的老師怎么討厭，作業怎么枯燥，同學之間的話題和八卦是說些什么。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誰和誰傳了緋聞，誰和誰又互相看不順眼，哪個明星又上了什么頭條。甚至是末日前看的那最后一部電視劇。

林川耐著性子陪她說話，他能夠理解她為什么說這些，她在末日后從未遠離過這個小山谷，從未經歷過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成為血脈者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噩夢，而現在，與劉威、李莉等人的相處也成了一塊傷疤。

除了回憶過去。她再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但林川發現自己卻也沒什么可說的，末日以來經歷的那些事情，要么太痛苦，要么太血腥，要么太沉重。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竟然沒有多少事情可以拿來當做故事講給別人聽。唯一輕松的，只是和何大吉相識的那一段短暫的日子。

于是他盡可能挑了一些不那么悲慘和血腥的事情講給葉海雅聽，順便說了些何大吉的囧事，逗得她哈哈大笑。

夜色漸漸濃了，兩人之間的話題變得越來越少，最后自然而然地沉默了起來。

“林川？”篝火忽明忽暗，葉海雅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什么？”

“你去找過你的父母和親戚嗎？”

林川沉默了一會兒。

“找過很多次，但沒有找到。”

黑暗中。林川看到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亮，劉威便沿著山坡來找他們。

“海雅。張奶奶熬了你最喜歡的蓮子羹，還有烙餅，快去嘗嘗！”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一定也是一宿沒睡。

“劉大叔……”葉海雅的心里明顯很難受，于是林川擋在了她和劉威中間。

“別再做任何努力了。”他對劉威說道。“你們對海雅的好她都會記得，但她不可能一直困在這個地方。即使不是今天。她也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離開。”

劉威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這個怪物的對手。只能換上了更親密的笑容。

“海雅，大家都在等著你。你不去，誰也不會開始吃早飯，別讓大家等好嗎？”他往側面探出身子，用無比溫和的聲音說著。“我們都是一家人啊！你有什么不開心都可以說出來，大家一定會想辦法解決的，沒必要鬧性子。你要是覺得和我們說不方便，你也可以……”

林川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林川！別這樣！”葉海雅驚慌地沖了上來，林川只能放開了手。

“護衛你們的部隊很快就會到了，還有足夠你們一個月用的補給。”他對劉威說道。“但這個末日不養蛀蟲，你們必須開始學會保護自己，學會在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生存。”

劉威跌坐在地上，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葉海雅想去安慰他，林川卻拉著她走向了一邊。

“不懂得放手的話，你永遠也不會成長。”他對葉海雅說道，但這句話又何嘗不能用在他自己身上。

他看著那張稚嫩而又單純的面龐，眼淚在眼睛里打著轉，看上去讓人于心不忍。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這么做。

這樣做才是對的，不管是對葉海雅，對劉威他們，還是對其他人。

1級血脈者的力量，決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

他們沿著長江一路東行，這是最天然、也最明確的一條通路，以小舟代步比自己步行要舒適得多。

他們都知道，河的盡頭就是江海。

一路上都是水電站，有的還沒有建成，有的則已經垮塌，水流自己找到了通路，蜿蜒向東流去，并且在路途中形成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湖泊。

沒有了人類的行動之后，這些地方變得郁郁蔥蔥，人工的建筑在太陽、風雨、蟲豸和植物的共同作用下，開始分崩離析，成為倒塌的廢墟。但在廢墟上重新構筑的原野和樹林，卻讓人感覺很美。

野生魚群在河流與湖泊間自由游動，水鳥在沼澤和濕地間繁衍生息，蛙群在夜里歌唱，絲毫看不出末日的痕跡。

他們甚至看到了那些在林川記憶中早已經消失的水生動物，這不由得讓林川懷疑，這場末日浩劫對于自然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它消滅了包括人類在內的絕大多數哺乳動物，卻為其他生物的繁衍留出了更廣闊的空間。

一路上偶然能夠看到在水邊覓食的變異生物，林川便借此讓葉海雅完善她的戰斗方式。女孩之前的戰斗多半是在遠處用銳物投擲殺傷怪物，于是林川讓她嘗試著近身作戰。

“將來你要面對的敵人不會再是這些怪物，要提前做好準備。”

“我們未來的敵人？是誰？”葉海雅問道。

“我不知道。”林川搖搖頭答道。“但這個世界離和平還太遠，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何大吉直接到江寧來迎接他們，并且給葉海雅帶來了一個不算好，但絕對不算壞的消息。

她的父親、叔叔等人都死在了江海淪陷的時候，但他們找到了她的小姨，還找到了一個她的同班同學。幾個人在電話里又哭又笑，讓何大吉直接質疑她們是不是都瘋了，這理所當然地引來了葉海雅的拳打腳踢，但此刻的她，完全已經不是何大吉的對手。

何大吉成功地重復了當年林川制服葉海雅的方式，雙手反剪到背后，臉對著地，何大吉的膝蓋頂在她的背上。

“服不服？”何大吉洋洋得意地問道。

“死變態！你別讓我有機會騰出手來，不然你就死定了！”葉海雅卻毫不示弱。

何大吉很想像林川以前那樣把她的臉按在泥地里，但他的宅男屬性終于還是占了優，面對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也下不了手去。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葉海雅大獲全勝，何大吉灰溜溜地認輸投降，林川在一旁看熱鬧笑了個夠。

長江口有變異鯨活動，于是三人改走陸路。他們沿著廢棄的高速公路一路東行，葉海雅找到了幸存的親人，心情格外好，而何大吉則偷偷地告訴林川，祝榮已經帶著一大幫人提前到了江海。

“誰惹了那三八？”他憤憤不平地問道。“怎么像吃了炸藥似的？”

他告訴林川，祝榮帶來了將近兩百人，全是7級血脈者，其中有超過一半在末日前都是政府或者軍方的高官，其中兩個甚至是方建國的老上級。他們用幾個小時梳理了江海的現狀，隨后便接管了一切，把方建國、張思平等高管全部卸職，中層和底層管理者倒是幾乎沒怎么動。

因為林川提前打過招呼，何大吉倒是沒有在明面上與她有什么沖突。方建國這些人的去留對于何大吉來說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祝榮大動干戈在他看來完全是沒事找事，他與祝榮理論一番，但接受了自由手術的祝榮完全不懼身為1級血脈者的何大吉，反倒把他的諸多失誤一一挑出來一頓數落，搞得他既沒面子又沒脾氣。

他跑到江寧來迎接林川他們，一方面是急于見到林川和葉海雅，另一方面，未嘗沒有躲開祝榮的意思。

“反正我算是怕了她了。”何大吉搖著頭說道。“這種女人，誰沾誰倒霉。”

林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這種時候，他馬上就想起了祝榮在電話里說過的話。

“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