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忌夷側耳傾聽,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你聽到什么了?”
其他人也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慕行秋,除了林濤與偶爾的鳥鳴蟲嘶,他們什么也沒聽到。
“好像有一陣嗡嗡聲,像小蟲子在耳邊飛,我還以為……”慕行秋笑著在耳邊拍了一下,“念心幻術練得太久了,有時候我自己都會產生幻覺。”
念心幻術是一個萬能理由,別人對這一科都不了解,心里有疑惑也不會說出來。其實慕行秋撒謊了,因為他不明白星落道士為什么要撒謊,他清楚聽到趙知勁在以密音通知豐東晨前往西北,而他非常確認,他們停留的地方是在西方偏南。
“大家休息一會吧。”申忌夷以化解尷尬氣氛為己任,站在仍然滿面怒容的辛幼陶和廖化元中間,“妖族三面埋伏,單只留下西邊,肯定是要將咱們困住,待會可能還要戰斗。”
辛幼陶哼了一聲,大步向另一邊走去,不愿與廖化元待在一起。
慕行秋沖其他人笑了一下,快步追上去。兩人并肩走到禁制邊緣,辛幼陶轉到一棵樹后,立刻掏出一張白紙,上面已經用法術寫上了一行字:你聽到什么?
辛幼陶假裝生氣走開,就是為了與慕行秋私下交談。
慕/長/風/文學www.fw.行秋也以法術在紙上寫字:趙知勁將豐東晨引向西北。
辛幼陶眉毛微微一揚,吸氣七重的慕行秋居然能聽到星落道士的密音,這可是一件古怪事,但眼下最該關注的事情不是這個,他又寫下一行字:牙山有何用意?
慕行秋尋思了一會,只寫下兩個字:神魂。
他有一個猜測,洪福天的記憶里可能無意中透露出神魂的下落,所以各家道統分別派人前往老祖峰查看。牙山趙知勁將萬第山的豐東晨引走,很可能是要利用唯一的念心科弟子引出擁有神魂的幼魔,將其獨占。
辛幼陶居然聽明白了,自從一個多月前恢復清醒之后,他花了不少時間了解過去發生的事情,聽說過高等道士們對神魂的興趣,于是他迅速寫道:我去制造混亂,你趁機逃走,找回豐東晨。
這是不錯的計劃,如果牙山的興趣是利用慕行秋引出幼魔。他逃走之后,趙知勁反而不會輕舉妄動,豐東晨一旦現身,趙知勁更得收斂。
慕行秋從樹后探出身子,往趙知勁的方向望了一眼,牙山星落道士還在靜坐存想,好像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然泄露,仍在向豐東晨重復同樣的謊言。另外幾人隨意散開,白傾撞見慕行秋的目光。沖他點點頭,廖化元背對眾人,似乎仍氣憤難平,歐陽槊緊張地站在一邊。在道士中間顯得極不自在,最放松的是申忌夷,他取出一面精致的小銅鏡,正在向禿子展示。
慕行秋回到樹后。沖辛幼陶搖搖頭,隨后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我要讓牙山透露真相,你保護禿子和歐陽槊。
辛幼陶的雙眼越睜越大。可慕行秋目光里的自信與鎮定漸漸感染了他,辛幼陶撇撇嘴,表示同意,雖然感到驚奇,但他早已不再懷疑好朋友的決定。
兩人走向同伴們,辛幼陶滿臉帶笑,遠遠就向背對自己的廖化元大聲說:“廖道士,我向你道歉來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離開道統太久了,沾染了不少俗世的壞毛病,這不,事情剛有點不順就疑神疑鬼的,希望你能原諒我。”
廖化元轉過身,臉上擠出微笑,“是我先提出懷疑的,我也有錯,不該對龐山同道的遺體不敬。”
辛幼陶連連點頭,“仔細想來,我覺得你說的話還真是很有道理,妖族這些年弄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妖術,他們將三具遺體扔在山上讓咱們帶走,沒準在體內種了某種妖術。廖道士說得太對了。”
廖化元一愣,不記得自己說過妖術的事情,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辛幼陶轉到了那三具遺體上。
辛幼陶在遺體旁邊止步,皺眉俯視,突然扭頭對廖化元說:“麻煩你能不能將趙道士請過來,對這三具遺體做一次仔細檢查?”
廖化元又是一愣,辛幼陶的態度轉變太快,他一時適應不了,猶豫地說了一聲好,沒有去找趙知勁,而是望向了申忌夷。
申忌夷右手舉著小銅鏡,吸引禿子在他身邊繞來繞去,臉上掛著他一貫的優雅微笑,“用不著打擾趙首座,我就能檢查遺體,而且在妖血陣中,豐道友已經查過一遍,我想不會有什么問題。”
辛幼陶點點頭,好像在表示同意,突然抬高聲音大叫道:“趙首座,聯系到豐道士了嗎?”
剛剛緩和態度的廖化元立刻又怒容滿面,低聲喝道:“你做什么?沒當過道士嗎?”
“怎么了?”辛幼陶突然醒悟,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道士存想是不能受打擾的,不過還好,趙首座是星落道士,想必不會受我的影響,自從離開龐山,我的修行降低不少。”
申忌夷目光掃動,最后落在慕行秋臉上,“兩位這是玩的哪一出?”
慕行秋笑了一下,“申道友多慮了,身處妖族地盤,辛符師有些緊張,別在意。”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掛著微笑,氣氛卻驟然發生變化,歐陽槊更加不知所措,再次后退,離禁制邊緣只有兩三步,白傾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指微彎,做出施法的準備,只有禿子一無所知,完全被銅鏡吸引住,不停地沖鏡子里的形象做鬼臉。
辛幼陶突然雙手一拍,“我就說這三具遺體有問題,要不然咱們為何全都疑神疑鬼起來?申道士,就請你再檢查一遍吧。”
“嗯。”申忌夷右手仍然舉著銅鏡,左手從乾坤袋里召出三件法器,一鈴、一印、一鏡,第二面銅鏡飛到三具遺體上空,開始緩慢地照射,鈴與印沒有動。
慕行秋覺得時機已到,第一次在實戰中以白色的上內丹施展第七層幻術。
好像一點火星掉在了滿地的柳絮里,瞬間燃著了一大片,又瞬間消失,申忌夷、廖化元、辛幼陶和白傾同時施法,又同時結束施法,因為他們發現慕行秋的法術很奇怪,沒有閃電露出,也沒有攻向申、廖兩人任何一位。
他們能感覺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法術,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攻向哪里、有何用處,好像這道法術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感知能力。
申忌夷哈哈笑了兩聲,“這算怎么回事……”
話音未落,另一邊的趙知勁突然從存想中醒來,猛地站起身,接連召出十余件法器,包括主法器如意,手上不停地變換法訣,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動作夸張得有些可笑。
歐陽槊太害怕了,又退后幾步,終于走出了禁制,發現之后立刻走回來,臉色因此變得通紅,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申忌夷盯著趙知勁看了一會,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慕行秋,你暗算牙山首座!”
慕行秋的確用了一招偷襲,在辛幼陶的幫助下,他假裝要與申、廖二人動手,其實真正的目標是趙知勁。
趙知勁的密音屬于五行之水幻術,高等道士經常用這種幻術互相聯絡,他正在向遠處傳播密音,尚未得到豐東晨的回應,突然之間,他的幻術被另一道完全不同的幻術一口咬住,調過頭來直撲自己的中丹田絳宮。
絳宮是三田之一,至關重要,趙知勁怎能不驚?立刻從存想中醒來,連施十余道法術,終于將入侵者攆了出去,身上卻不由自覺出了一層冷汗。
“想不到吸氣道士也有這種本事。”趙知勁快速檢查一遍,發現自己并無大礙,放下心來,目光盯向慕行秋,“這就是你的念心幻術?”
“正是。”慕行秋心中生起一絲興奮,白色內丹得心應手,超出他的預期,泥丸宮原本的職責是存想法術細節,內丹入駐之后,兩者結合得更快了。
白傾是外人,發現事情不對勁兒,向后退去,可是看到申忌夷與廖化元并不是特別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戰,她又向慕行秋靠近幾步。
“你為什么要將豐道士引向歧路?”慕行秋直接問道。
“你居然能聽到我的密音?那你絕不是吸氣道士!”趙知勁不相信只憑念心幻術就能偷聽到星落境界的密音,他身邊的一面銅鏡自動翻轉,射出一束光,在慕行秋小腹處照了一下,他的嘴角在抽動,“吸氣七重,這不可能。”
辛幼陶大聲說:“我還以為星落道士不可能撒謊呢,你不也破例了?”
趙知勁沉默了一會,“因為我需要豐道友將妖魔引開,好讓咱們帶著遺體離開險地。”
辛幼陶一愣,覺得牙山道士的解釋非常合理,他跟慕行秋疑心太重,竟然沒往這方面想。
申忌夷又來打圓場,“原來大家都有誤解……”
慕行秋仍然不相信趙知勁,他剛剛以幻術拿到牙山首座的一小段記憶,在這段記憶里,趙知勁只是不停地重復謊言,只字未提引走妖魔的事情。
慕行秋用余光掃了一眼申忌夷,看到了他的微笑、他手里舉著的小銅鏡,還有仍在繞圈做鬼臉的禿子,禿子居然對正在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
他的心驀然一動,申忌夷檢查尸體和即將決斗的時候都不肯雙手施法,總是舉著銅鏡吸引禿子注意,這樣的做法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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