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狗來啦!”隨著這一聲響亮的叫喊,妓院里炸開了鍋,肥胖的老鴇子健步如飛,一邊通知重要的客人趕快從暗道逃走,一邊尋思著這回該出多少銀子,事后又該找誰填補。
可這回的“大黃狗”速度奇快,沒等老鴇子走到大門口,數十名黃符軍士兵已經破門而入,二話不說,開始四處找人。
老鴇子一愣,這不是她習慣的套路,正常情況下,黃符軍總是雷聲大雨點小,一進來就嚷嚷,拿到錢之后罵幾句就走,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悶葫蘆似地抓人,連問都不問一句。這群士兵的裝扮也比較特別,全身都被盔甲包裹,連手指頭都不露出來,平日里他們可都是能省則省,誰也不愿意在大熱天穿著全副甲衣。
心里再不安,她也得走過去,滿面堆笑,在門口數名士兵身上掃來掃去,他們的裝扮一模一樣,分不清誰的地位更高一些,最后她將目光停在中間的那人身上,“哎呦,不就是大家樂一樂嗎,值得這么興師動眾的?大人是哪個營的?第一次來?我們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衙門里掛著名,左鄰右舍擔的保。皇京現在是有點亂,人心慌慌的,我們給大家提供一個玩樂的地方,也算為國分憂不是?”
老鴇巧舌如簧,只等對方稍一探身,就將袖子里的金銀遞上去。可幾名士兵不動,過了一會,終于伸過來一件東西,不是取錢的的手掌,而是一柄明晃晃的出鞘鋼劍。
老鴇尖叫一聲,立刻讓到一邊去,她知道,今天這事她管不起。
士兵們似乎感覺到什么。全都拔劍出鞘,一字排開,冷冰冰地盯著一間客房。去往四處搜查的士兵都回來了,只有這間房門開著。進去的士兵卻半天沒有出來,也沒有發出聲音。
突然,里面有東西沖出來了,不是士兵,也不是屋內的客人,而是一頭站在地上比人還高的猛虎,昂首大吼一聲,震得四周地面微微搖晃。
老鴇尖叫一聲暈了過去。躲在屋子里往外窺望的人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抱頭祈禱,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不是真正的老虎。皇京居民畢竟見過世面,知道如此巨大的猛獸只能是符箓造出的幻象,可那震耳欲聾的叫聲、駭人的血盆大口太真實了,鼻子里甚至能嗅到一絲血腥味。
數十名黃符軍士兵也被嚇了一跳,他們更了解符箓的力量,知道這頭猛虎在化為灰燼之前擁有真實的軀體與力量。
士兵們發出一聲喊,挺刀持槍沖了上去,他們的盔甲與兵器同樣加持符箓。比諸侯國玄符軍士兵要好許多,不會用一兩次就失效。
虎嘯人吼響成一片,良久方才停歇。趴在地上的男女陸續爬起來,膽戰心驚地向外張望,地面上全是血,紅通通一片,猛虎不見了,黃符軍士兵也不見了,老鴇突然翻身爬起,渾身沾著血跡,像一只死里逃生的野豬。四腳著地迅速逃向后院,此后閉口不談自己在院子里看到過什么。
“這些血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樣。”膽子最大的人走出屋。惶駭地四處張望,“瞧。那里還有一截爪尖、一顆牙齒……那是人手嗎?天吶,這不是符箓變成的猛虎,它是真的!”
“這明明是一頭虎妖!”
客人們都從房間里走出來,議論聲四起,最后所有目光都投向沖出猛虎的房間,納悶能招來虎妖的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直到陪客人飲酒作樂的姑娘醒過來,他們才知道,原來猛虎不是客人招來的,他就是猛虎。
猛虎符師,人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外號,誰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是人類。
“他叫高伏威,七重冠符箓師,跟我不一樣,他是靠真本事升上來的。”在皇京某處的房間里,辛幼陶看著床上鮮血淋淋的壯漢,嘆了口氣,“他是龍賓會的一員猛將,喜歡獨來獨往,要說還有誰去過魔種入侵之地,肯定有他一個。”
一名地位頗高的符箓師,居然是妖族,而且還是獸妖,這種事的確讓人意想不到。
“這么說來,龍賓會也是臥虎藏龍之地。”慕行秋說。
“哈,這里有一只‘臥虎’,還有七條‘藏龍’不知躲在哪里。”辛幼陶笑過之后又皺起了眉頭,“真不明白,只是找他過來問幾句話而已,就算派出了黃符軍,他也用不著露出原形吧?傷了好幾名士兵,自己也氣息咽咽,雖說他是猛將,可也不至于魯莽至此。”
慕行秋盯著壯漢,試圖以幻術攫取對方腦中的記憶。
高伏威身軀壯大,看上去三十幾歲年紀,長著一只醒目的大鼻子,即使傷痕累累、血跡未消,渾身的力氣也沒有消失,好像隨時都會蹦起來咬人。
慕行秋的幻術逐漸提升,直到第五層也沒能穿透這只虎妖的防護。
務虛幻術對妖魔效果不佳,慕行秋修行念心科之前就得到過提醒,在斷流城,妖兵大都是沒有妖丹的普通妖族,與人類差別不大,對幻術幾無抵抗力,可高伏威是純粹的獸妖,身上生有妖丹,頭腦的防護天生強悍。
慕行秋繼續提升幻術,終于在第七層突破虎妖的防護,拿到了他的部分記憶,可這不是慕行秋想要的記憶,全是尋歡作樂的場面,女人的面孔與身體一個接一個變換。
慕行秋立刻退了出來。
辛幼陶能感覺到慕行秋的幻術,問道:“怎么樣?”
慕行秋搖搖頭,他已經打開了口子,只要時間充裕,可以將虎妖的記憶全都取出,但最好還是讓高伏威自己開口,他不想再看那些場面。
高伏威醒了,先是哼哼幾聲,突然睜開銅鈴般的兩只眼睛,目光如炬,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一聲不吭。
辛幼陶笑著說:“咱們見過一次,你還記得我嗎?”
高伏威盯著他看了一會才說:“掌墨使者辛幼陶,我犯了什么法,你讓黃符軍抓我?”
“第一,五天來你一直不回龍賓會,犯了失職之罪。”
“龍賓會群塔盡毀,管我的左輔大符箓師也死了,我回去找誰?”
“十三位大符箓師還活著七位,你找誰都行,實在無路可走,你也可以找我。”
高伏威哼了一聲。
“現在,你又有了第二條罪名,比失職更嚴重。”
高伏威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身上的傷口與血跡,試著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被法術困在了床上,聲音稍弱,“我有首席大符箓師親筆寫下的特赦令,我雖是獸妖,但是……”
“你說你化身為虎的事情?不不,第二條罪不是這個。”辛幼陶打斷高伏威的話,“我看到了特赦令,完全沒問題,既然首席信任你,那你就算是妖王的親兒子,也可以接受。但你剛剛殺死了兩名黃符軍士兵,這可是重罪。”
高伏威身上肌肉驟然緊繃,幾處傷口又滲出鮮血來,“你派人抓我,難道還不許我反抗了?有話直說好了,你們西介國辛氏算是篡位成功了,龍賓會落到你手里,可惜你連祭符都不熟練。皇宮要歸西介國公主了,哈,我可真佩服她,敢公然聲稱自己與皇孫已有夫妻之實,不知羞恥,滿朝大臣竟然信了,符氏皇族也都是一群軟蛋,沒一個站出來質疑。沒錯,我不回龍賓會,因為它已經被你這樣的奸臣掏空,再不是符箓師的組織。”
高伏威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絲毫沒有服軟討饒的意思。
辛幼陶也不生氣,只是微笑,政變發生五天了,皇京的局勢終于穩定下來,換魂者沒再出來搗亂,西介國公主與皇孫有過夫妻之實的說法得到承認,三名德高望重的女符師獲準查看公主的部分記憶,堵住了大部分口實。
當然,懷疑不會就此消失,仍有許多人不相信,但是真敢表露出來的不多,高伏威算是其中一個,但他掀不起多大風浪,頂多說幾句狠話。
“你是符箓師,為什么要在黃符軍面前露出原形?”慕行秋插口問道。
高伏威仔細打量問話者,“你是那個叫慕行秋的道士吧?”
慕行秋點點頭,他穿著道袍,頭上卻沒有簪子,只要知道他退出龐山一事的人,都能猜出他的身份。
“道統讓你退出龐山,就是為了讓你以凡人的身份消滅龍賓會?”
“不是,我是為了與妖族作戰,奪回涂國與西介國,還有龐山祖地。”慕行秋平淡地說,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清醒之后的虎妖高伏威,對幻術的抵抗力反而下降了,甚至沒有察覺到法術臨身。
高伏威是妖族,雖然得到首席的特赦,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他在公開場合露出原形,今后再也不能以人類的身份行事了,沉默了一會,他說:“我喝多了,腦子有點糊涂,而且……而且……”
高伏威好像突然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而且你最近被去除了一部分記憶,這讓你失去了自制力。”
“去除記憶?誰做的?我……我不記得了。”高伏威滿臉狐疑,恍惚間覺得自己身上確實少了一點東西。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誰做的?施法的人匆忙大意,留下一些馬腳,我可以查出來他是誰,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知道我的……真相,還要我幫忙?”
“嗯,我需要你的幫助,還有你們那一群人的幫助。”
高伏威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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