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睜開雙眼,發現禿子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于是沖他笑了笑,“如果有人非常喜歡你,能滿足你的一切愿望,你愿意跟他走嗎?”
    禿子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有人亂嚼舌頭了?不管公主和曾拂說什么,我可不跟她們一塊,我……我是男孩兒啊,平時逗她們開心還行,要是總混在女人堆里,會被人笑話的。”
    “可是女道士比男道士更喜歡你。”
    禿子呆了一會,“是啊,為什么會這樣呢?這個得怨你,你總跟老娘、小青桃一塊玩兒,要不就是留在亂荊山閉關,全是女道士,我有什么辦法?”
    “我身邊也有沈昊、辛幼陶和大良這些人。”
    禿子一時語塞,臉竟然還有些紅了,他不知害羞為何物,只是單純的氣惱,“那也怨你,全是你的錯,你把我從野林鎮帶回來的,本來我在森林里捕獵喝血、結交小妖,過得挺有意思,你偏要把我弄到龐山,臉也洗干凈了,頭發也梳起來,說我也是龐山道士,還說……還說……”
    禿子絞盡腦汁地想,慕行秋說:“我不會讓別人把你帶走的,咱們都是野林鎮的人,是好朋友,互相信任。”
    禿子大笑,“哈哈,這句話可是你說的,我牢牢記住了,別怪我以后經常拿這句話提醒你。”
    慕行秋當然不怪,他只是有感而發,自己要在道統和幼魔之間做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禿子的確幫了他一個忙。
    幼魔還沒有對道統表現出任何敵意,但她贈送內丹并存放在泥丸宮里的行為,與道統十三萬多年來的修行方法截然不同,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她的最終目的,或者說她所謂的真相,十有不會得到道統的贊同。
    但慕行秋決定相信她。就像禿子相信小秋哥,當真相顯露。他自有判斷能力。
    慕行秋正要再次存想,這就開始修煉泥丸宮中的第二枚內丹,外面有人大聲喊:“你們兩個在干嘛?上路了,懶蟲!別讓我拆帳篷。”
    是楊清音在催促兩人出發,慕行秋覺得時間只過去一點,沒想到外面天已經亮了,他在周圍擺了好幾件法器,擋住外人的窺視。也限制了他的感觀能力。
    他急忙收起法器,高聲回道:“馬上就出來。”
    楊清音沒回聲,禿子很小聲地說:“別說我總跟女道士混在一塊,這個是女道士嗎?我看不像。”
    臨時帳篷里東西不多,慕行秋一會就收拾妥當,抓住禿子的一縷頭發,拽著他往外走,“你要是敢當著她的面說這句話,我才佩服你。”
    禿子一邊笑一邊搖頭,“我可不上當。”
    外面的跳蚤已經等急了。正來回跳躍,周圍的凡馬都遠遠躲著它。
    天的確大亮了,但是公主的隊伍沒有出發的意思。帳篷未收、馬匹無鞍,只有幾名道士裝束整齊,隨時能夠出發。
    慕行秋正納悶,小青桃騎馬過來說:“離皇京只有一日路程,公主要在這里多停幾天,首座決定先行一步,反正這里足夠安全,不用咱們保護公主。”
    皇京是天下最為繁華的所在,即使身為餐霞道士的小青桃。也因為即將入京而顯出幾分興奮。
    左流英的車廂自動駛出營地,幾名道士騎馬跟在后面。慕行秋留在最后,他已經看到潘三爺正向自己走來。
    “謝謝慕道士和諸位龐山道士一路上的照顧。請放心進京吧,這里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三到五日之后,我們也會進京,到時候我會登門拜訪再表謝意。”
    潘三爺說到“不會再有任何危險”時,特意加重了語氣,顯然已經知道公主險些遇害的事情,與此同時,這是也對劉鼎等三人的安全保證。
    “皇京再見。”慕行秋躍上麒麟背,向潘三爺點下頭,離營追趕已經出發的同伴。
    凡人一日的路程,道士們不用特意趕路,半日也就走完了,午時剛過,龐山眾人已經離開人跡罕見的疾馳快道,進入皇京的外圍地區,從這里開始,他們不能再隨意施法,只能以正常速度走在地面上。
    即使是對皇京毫無期待的外來者,也會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在大多數城市里,道士都是古怪的人,他們的裝束、騎乘的麒麟、無馬自行的車廂,都會引來關注的目光,只有在皇京,覺得目光不夠用的是道士們,而不是普通的凡人。
    這是一座極為龐大的城市,高樓林立,就算是道士們,一眼也望不到頭。
    與普通的城池不同,皇京沒有高聳的城墻,而且對法術并非一律禁止,目光所及,到處都體現了符箓的影響,小到嬰兒的衣裳,大到拔地而起的高樓,無不寫有大小不一的符箓字跡,更多的物品則是直接貼著紙符。
    符箓的好處顯而易見,嬰兒隨時都能被父母發現,手里拿著拐杖的老人健步如飛,車上堆著小山一樣的貨物,拉車的人或牲畜卻顯得很輕松,占地很小的建筑也能筆直地向天空延伸,爭取更多的空間,看上去搖搖欲墜,住在里面的人卻十分安心……
    明明是凡人聚居之地,卻比九大道統的祖地顯露出更多的法術奇跡,但凡人畢竟是凡人,符箓提供了便利,卻不能改變一切,商販的叫賣、行人的嘈雜、對符箓的爭搶,沒有一刻消停,還跟普通的城池一樣。
    龐山道士們的好奇很快就變成了折磨,他們的感受能力遠超常人,即使刻意收斂,聲音、灰塵、人海,還是撲面而來,只有曾經來過皇京的沈昊對此早有準備,教給同伴一道簡單易行的戒律科小法術,雖然不能消除外界的聲光,但是不再因此心煩意亂。
    “我還以為在皇京不能施展法術。”小青桃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
    “這里的符箓太多了,禁也禁不住,可是也有特別嚴厲的規定。你們瞧,天上沒人飛行。”沈昊解釋道。
    的確,作為一座處處皆有符箓的城市。皇京的上空卻稍顯寂寥,但也不是完全空蕩。一些飛符像鷹一樣在高空盤旋,監視著全城的符箓痕跡,防止有人濫用。
    楊清音突然笑了起來,指著前面的車廂說:“怪不得左流英要咱們準備這樣一輛囚車,他就是害怕進城吧。哈哈,我敢保證,他現在肯定什么也聽不見。”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她抬高了聲音。“左流英,蘭冰壺找你報仇來了!”
    車廂內毫無反應,其他道士只是暗笑,左流英就算聽到了楊清音的叫聲也不會搭理她。
    越往皇京內部前進,道路越顯混亂,沈昊跑到前面帶路,小青桃和小蒿東張西望,總是被落在后面,禿子又回到了背囊里,即使是對見多識廣的皇京百姓來說。一顆孤零零的頭顱也還是過于驚悚了。
    慕行秋其實很早就擺脫了對符箓之城的好奇,總在尋思泥丸宮里的第二枚內丹,他有許多疑惑需要解釋。左流英是最佳人選,也是最危險的人選,高等道士若是認為此舉具有嚴重危害,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先控制再研究。
    他稍稍加快速度,攆上前方不遠的楊清音,問道:“你是道門之女,聽說過誰有過兩枚內丹嗎?”
    楊清音想了一會,“沒有,你干嘛問這個?一枚內丹就夠難了。誰沒事練兩枚?再說第二枚內丹放哪啊?總不能都在下丹田里吧,它們會打起來。直到下丹田崩毀。”
    “咱們不是有三處丹田嘛,上中下。”
    楊清音的目光嚴肅起來。“你的問題越來越怪了,三處丹田各司其職,可不能隨便亂動……這就是你一直停留在吸氣七重的原因嗎?”她突然壓低了聲音。
    慕行秋笑了,“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許多妖族看上去跟人類幾無差別,妖丹卻沒有放在下丹田里。”
    “表面像不意味著里面也像,很多時候那只是幻化的結果,妖族體質還是跟人類不一樣,他們大概根本就沒有三處丹田。”
    “嗯,我想得太多了。可是非妖呢?小青桃跟咱們一樣,洪福天是散修,還有一些非妖卻跟半妖、獸妖一樣形成了妖丹,這又怎么解釋?”慕行秋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說到小青桃時也壓低了聲音。
    楊清音被問住了,她雖是道門之女,對奇聞逸事了解頗多,對玄奧的道法卻沒有興趣,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厲聲道:“胡思亂想有損道心,慕行秋,你還是老實點吧。”馬上又換上笑臉,“我要是高等道士,就會這么解釋你的一切疑惑。”
    慕行秋笑著搖頭,從楊清音這里是得不到準確答案的。
    一行人進入內城,街道上沒有那么擁擠了,兩邊的建筑卻更加高大雄偉,幾十層的樓閣隨處可見,最為顯眼的卻是十幾座高塔,仿佛直刺天空的長矛。
    沈昊轉身向同伴們大聲介紹:“那就是符箓塔,全歸龍賓會所有,只有地位很高的符箓師才能上去,瞧見最高的那一座了嗎?首席大符箓師就在里面行使職責,辛幼陶是掌墨使者,應該也在里面。”
    一路上都很歡快的小青桃冷下臉,興致沒了一多半。
    九大道統在皇京擁有一片固定的住處,離中心城的符箓塔和皇宮都不遠,占地頗大,往常很少有人居住,為方便談判,最近幾年入住的道士越來越多。
    這一片區域沒有符箓的跡象,圍墻、房屋、草木都很正常。
    龐山道館早已接到首座將至的消息,十余名在此值守的道士已經準備好一切,左流英下車就進入自己的房間,再沒有出來。
    館內共有七名斬妖會成員,其中幾人參加過斷流城之戰,與慕行秋很熟,熱情地打過招呼,很快就有一名道士興奮地說:“今天晚上,你們兩個進行斗法,觀眾會多些,各家道統的弟子都想來,斬妖會一下子多了幾十個人!”
    消息傳得太快,慕行秋和沈昊人還未到,這邊已經安排好,誰也不能再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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