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明當年從致用所逃亡的時候,手忙腳亂之余仍然沒忘記沖進倉庫,帶走一大包種子,正是這些種子奠定了沈園的基礎。
但種子還是太少了,龐山道士,尤其是楊清音幫了大忙,她親自前往各大道統,不求援兵,不問法寶,更不提奪回龐山祖地的事情,只要幾粒種子,對如此簡單的請求,沒人能夠拒絕。
沈園迅速擴張起來,從第三年開始已能滿足龐山丹藥科的大部分需要,也就是從這時起,沈休明從龐山得到更多的幫助,那些需要法術滋養的花草,也能在沈園盛開了,他希望再過十年,自己的花草甚至能賣到其他道統去。
沈休明萬分珍惜這次機會,雖然雇用了大量花農,他仍然事必親躬,從選種、播種直到采摘,都能看見到他忙碌的身影,因此,他也是第一個發現帶字花葉的人。
一見到“念心弟子”四個字,沈休明立刻心生警覺,將花瓣收藏起來,沒告訴任何人,接下來,帶字的花瓣與葉片越來越多,有許多是花農發現的,沈休明不動聲色地聲稱這是道統花草的特性,花農們大都不識字,對此倒也沒有懷疑。
帶字花葉積累了五十多片之后,沈休明覺得必須讓慕行秋過來看一眼了,“龐山道士經常過來施法,早晚會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可我想讓你先看到。”
“這些花草的種子是從哪來的?”慕行秋沒看出這些帶字的花瓣與葉片還有其它特別之處。
“不一定,有我從龐山致用所帶出來的,也有老娘從其他道統要來的,而且都已經種過幾代,就是從去年開始才有文字。小秋哥,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威脅你嗎?”
慕行秋笑著搖搖頭,“我猜這是一個惡作劇。”
其實他想到的是那個不知去向的幼魔,只有她曾經與他共思共想。可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太復雜,他不想讓沈休明為此擔心。
“難道是老娘?這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沈休明若有所思地點頭,雖然楊清音對沈園幫助極大,他還是有點怕她,“可她除了送種子,很少來我這里,倒是小青桃經常來,她可喜歡我家的小子了,還說今后要當他的護持者呢。可我瞧這小子的脾氣像我,就算進入龐山。也未必能凝氣成丹……”
小蒿和禿子原本在外面追雞攆鴨,這時進來了,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花瓣與葉片,一塊觀看研究,慕行秋沒有阻止。
“念心弟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蒿念了一遍,“知道就知道唄,干嘛要寫出來?”
沈休明急忙擺手,“不是我寫的。我也沒本事讓花草長出字來。”
小蒿一點也不覺得這事有什么特別的,帶著禿子又出去了。兩個小孩一直躲著慕行秋,對少女和頭顱卻很感興趣,沒多久就玩到一塊去了。
沈休明望著外面歡快追逐的小篙。低聲問:“你真要收她進念心科嗎?她可有點……怪怪的。”
“道統里怪人多,讓宗師和首座們決定吧。我很久沒出來了,跟我說說大家的情況,除了你。我還一個都沒見著呢。”
沈休明撓撓頭,“龐山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說是要奪回祖地。一直也沒動手。我就知道大家都到餐霞境界了,老娘、小青桃、沈昊都在養神峰當都教,辛幼陶不當道士了,去年冬天走的。”
“辛幼陶離開龐山了?”慕行秋還不知道這件事。
“是啊,他去皇京龍賓會當符箓師去了,走之前還來看過我,心情不是很好,他說他想留在龐山,可為了公主殿下,為了西介國的前途,他不得不違背本意。”
辛幼陶從來不是意志堅定的人,公主對他的影響非常大,慕行秋輕聲嘆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沈休明也跟著嘆息一聲,“公主殿下已經很努力了,要是沒有她,西介國大概連名字都沒有了。可是等她剛站穩腳跟,西介王帶著王后和二王子卻跑來了。大家都說,咱們這位西介王不懂治國之術,還偏聽偏信,總懷疑公主和辛幼陶懷有異心,他還接受東介國的賄賂,想將介河東岸的一大片土地還回去。唉,總之一團糟,辛幼陶也是沒辦法,當道士消除不了父王的疑心,只好去當符箓師。公主殿下更是可憐,就因為她是女子,沒辦法繼承王位,立下再大的功勞也沒用,最后還得被迫嫁入皇室,為西介國爭取地位。”
慕行秋沒吱聲,據他所知,公主和辛幼陶的命運早已確定,兩人順時應勢,心里面已經有所準備,對現在的局勢只怕并無多少反對之意。
沈休明盯著慕行秋看了一會,繼續說:“這個月底公主殿下就要前往皇京嫁給一位符氏皇孫,據說這位皇孫性格暴烈,不是好人……”
慕行秋笑了,他不會以幻術探測好朋友的想法,但沈休明的做法太明顯了,“這才是你把我叫來的真正原因吧?”
沈休明的臉紅了,“當然不是,主要是讓你看這些文字……我給你準備了許多瓜果,你肯定愛吃。”
沈休明不知道慕行秋今天會來,但他早已備好了豐富的美食,以新鮮瓜果為主,口味清淡,適合道士們的口味,足夠招待幾十人。
慕行秋吃了不少,小蒿挑剔地吃了一些,禿子接受了大良變胖的事實,對此大肆嘲笑,張香兒和沈休明的兒子沈存異吃得更多,小肚子高高鼓起,尤其是張香兒,每吃一口都要盯著慕行秋看一眼,像比賽一樣,卻不說話。
慕行秋對她微笑,也不說話。
最后還是張香兒敗下陣來,抬手抹去嘴邊的果汁,變成一個小花臉,問道:“以后你會教我法術嗎?”
“嗯,等你再大一些,我會親自教你法術。”
“你能讓公主留在斷流城,不要去皇京嗎?”
慕行秋尋思了一會。搖搖頭,“公主有自己的主意,誰也改變不了。”
張香兒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拽著還在啃瓜的沈存異跑走了。
慕行秋有預感,張靈生托付給自己的會是一個麻煩,但他已經沒有反悔的可能。
沈休明說了許多普通人的事情,慕行秋從他這里得知,人類與妖族的戰爭陷入了僵局,漆無上固然沒能再組織起強大的攻勢,西介國收復失地的熱情卻也越來越低。各國援兵早已離開,只有一支西介國軍隊和一支圣符皇朝的黃符軍留守斷流城。
“凡人沒本事打敗妖軍,只能等道統先動手,可龐山的想法誰也不知道,我問過小青桃,她說龐山得先恢復實力,可這需要幾百年的時間……唉,看來我是等不到收復老祖峰那一天了。”
天色漸暗,慕行秋告辭。沈休明知道留不住他,趁著其他人不在身邊,說:“花葉上的字句終有蹊蹺,你要小心些。還有。你既然回來了,抽空去見一次公主吧,不管怎么說,大家曾經一塊戰斗過。”
慕行秋只是嗯嗯。公主有本事讓一群人對她死心塌地效忠,他對此一點也不意外,而且他仍然相信。公主絕不會“被迫”嫁人,她有自己的目標與手段,只是下面的人暫時還沒有看明白而已。
慕行秋召出法劍,帶著張香兒和沈存異飛到沈園邊上,然后望著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跑回沈休明身邊,這才領著小蒿、禿子前往龐山。
這一次,看守山門的五行科道士立刻允許慕行秋上山,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多了幾分恭敬與好奇,他們顯然從高等道士那里了解到,這名吸氣道士不簡單。
新龐山是一座很普通的山,既不高聳峻拔,也無清通靈秀,一條蜿蜒小路直通山頂臺院,路邊的花草樹木皆屬凡種,甚至比不上沈園種植的品種珍稀。路上遇到的道士都是新面孔,沒有一個人看起來眼熟。
禿子越看越失望,甚至沒心情跟小蒿爭辯,一路上垂頭喪氣,只是小聲念叨:“為什么大家都像沒聽說過小秋哥一樣?好幾年了,龐山為什么不好好修建一下呢?”
小蒿明白他的心思,轉而安慰他:“龐山早晚要奪回祖地,當然不會在這里花費太多心思,簡陋一點也是正常的。”
臺院里稍微多了一些道統氣息,尤其是一頭麒麟迎面跑來、落地生輝,就更將此地與凡間區分開了。
跳蚤長得更高大了,比父親還要雄壯,肩上的肌肉即使隔著一層鱗片也能清晰地看出來,兩只鐵鑄一般的硬角令人望而生畏。
禿子歡呼一聲,繞了幾個圈,落在麒麟頭頂兩角之間,跳蚤輕輕甩了一下頭,還是接受了,在慕行秋身上嗅來嗅去,黃澄澄的眼睛里露出幾分溫順。
小蒿發出由衷的贊嘆:“這才是真正的道統靈獸,亂荊山可沒有。”
禿子終于挽回一些面子,得意地從跳蚤頭頂翻到了背上。
有道士過來帶路,慕行秋先去拜見左流英。禁秘科仍在一座塔里,只有七層,比老祖峰舊塔矮了許多,里面也沒有種種奇異之處,是一座普通的磚石塔。
禿子和小蒿留在塔外,跟跳蚤待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左流英的相貌跟從前毫無區別,但是只瞧上一眼慕行秋就確定,禁秘科首座的法力大不如從前,幾年前的傷勢顯然還沒有痊愈,好像內部生了蛀蟲的樹木,外表暫時未變,里面卻已衰朽不堪。
可左流英的脾氣沒變,坐在蒲團上,對慕行秋不理不睬,好一會才從袖子里伸出右手,展示手中的一片葉子,居然就是沈園里生字的那一種。
“還記得你的真幻吧,各家道統即將對她展開一次追捕,龐山能否搶在前面,就要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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