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來的很長時間里,小秋都會后悔自己當初的猶豫,他看到綠光悄悄升起,竟然沒有馬上發出預警,他覺得要是早一點叫出聲,結局或許會大不一樣。
五行法師李越池,身經百戰,一生中斬殺妖魔一百四十余名,俘獲近三百名,在同輩弟子中名列前茅,僅僅因為一個極小的失誤就釀成大錯。
妖身已死,妖丹已收,魔種已除,在李越池的全部經驗當中,這只蛇妖已經徹底被毀滅了,變成一堆無用的血肉,很快就會被森林中的大小動物啃噬得干干凈凈。
蛇尸筆直地躺在地上,兩根長長的巨齒陷入松軟的泥土里,其中一根突然發出一線綠光,像一名膽怯的幼蟲冒出頭來查看情況。
小秋眨了一下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不是李越池本人,而是他背上的法劍,噌地從鞘中飛到空中,發出尖銳的鳴叫聲,這聲音比剛才的鈴聲可大多了,少年們的驚呼都被淹沒其中。
李越池只晚了一點,他的臉上還掛著微笑,打算向小鎮少年們多解釋幾句,背后寶劍晃動的同一瞬間,他張開雙臂,準備轉身發招。
蛇牙中的綠光驟然壯大,瞬間擴至與蛇身粗細相仿,像一頭橫沖直撞的瘋牛,從李越池身邊掠過。
幾乎同一時刻,法劍在空中翻身刺落,正中綠光。
粗大的綠光劇烈地搖擺晃動,它沒有固定形體,也沒有器官,可少年們卻好像能聽到它在慘叫,那不是一般的叫聲,充滿垂死的恐懼和不服氣的掙扎。
好久之后,綠光逐漸減弱,可法劍也堅持不住了,發出最后一聲金屬鳴叫,碎裂成上百片,還剩下一線微弱的綠光,迅速向密林深處逃去,沒一會就消失不見。
李越池慢慢坐下,神情嚴肅,似乎在思考一些重大的問題,他沒有追趕綠光,而是沖少年們招招手。
小秋帶頭,少年們挨過去,只是目光更多地盯著李越池身后的蛇尸,生怕它再冒出來什么古怪的東西。
“是我一時大意。”李越池說,聽聲音似乎沒有大礙,“如果你們有一天成為五行法師,不要再犯我們的錯誤,一定要對妖尸進行從頭到尾地徹底檢查。”
“我們也能斬妖除魔嗎?”小秋睜大眼睛問,心里生起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想法與期望,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了。
其他少年也跟他一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五行法師。
李越池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負責招收弟子,所以沒法說你們合適不合適。可我希望你們幫我一個忙,以后會有人查看一下你們是否有道根。”
“道根是修道者的必備素質,萬中無一。”軍官接口道,希望展示自己的博學多聞,給李越池一個深刻印象。
李越池笑了笑。
野林鎮與外界交往不多,幾近封閉,對道士只有一些荒誕的傳言,少年們根本沒聽說過什么“道根”,更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但他們眼神里的敬畏還是因此增長許多。
軍官瞥了少年們一眼,心想這群小子真夠笨的,李越池的意思非常清晰,他們當中誰也沒有道根,“你想找人幫忙,我可以……”
“你剛剛救了我們,我們幫你忙是應該的,對不對?”小秋搶著說,周圍的伙伴們立刻快速點頭。
二栓擠到小秋前面,“跟我說吧,我爹是鎮守,什么忙都能幫。”
聽到“鎮守”兩字,軍官露出極為不屑的神情,總算記得二栓的拳頭很硬,強行忍住那一聲哼。
李越池欣慰地點下頭,“我希望你們將一件東西交給龐山宗師。”
“什么東西?”二栓問。
李越池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閉,然后張開嘴,吐出一個圓球來。
圓球像一只鴿子蛋,微有些發黃,隱隱發光,滑膩膩的,似乎還沾著涎液,少年們看在眼里,都感到有點惡心,二栓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又將位置讓給小秋。
“把它交給龐山宗師。”李越池說,聲音一下子變得衰弱不堪,好像全身的精力都隨著這圓球一塊吐了出來,“這是我的內丹,不要交給任何人,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自從記事以來,小秋還從來沒碰過從別人嘴里吐出來的東西,所以他猶豫了一會,抬手摸了摸了頭頂的草帽,然后勇敢地伸出手。
內丹落在手心里,奇怪的是它一點也不潮濕,幾乎沒有重量,略有暖意,除此之外再無異樣。
李越池低下頭,像是要睡著,隨后解下腰間的小布袋,“這個送給你們。”
小秋茫然地接過來,感到有些奇怪,“你……”
“吞下去。”李越池說,覺得時間越來越少了。
“什么?”
“把內丹吞下去,它不能在外面暴露太長時間。”軍官替李越池做出解釋,他對內丹的重要性稍有了解,正因為如此,沒有搶著接受。
二栓原本還有點嫉妒小秋的勇敢,這時非常慶幸自己后退半步。
小秋看著手心里的內丹,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感到十分為難,直到發現李越池的臉色越來越黯淡,他才下定決心,仰起頭,屏住呼吸,一口吞下內丹。
還好,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更沒有古怪的味道。
李越池稍稍放心,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這世上總有無數的意外,即使是大有能力者也無法預測更無法左右,他可以安心了。
“帶上那盞燈,跟著它走,它會保護你們。我被魔種侵襲,不能陪你們了。”他說,垂下頭顱。
少年們等著五行法師繼續說下去,可他一聲不吱,良久,小秋慢慢伸手過去,探了探鼻息,手臂倏然收回,“他死了。”
少年們同時后退好幾步,個個面露愕然,然后不約而同看向軍官,只有他能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五行法師只是被綠光撞了一下,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怎么會這就死了呢?
軍官的蒼白臉色表明他跟大家一樣驚訝,咳了兩聲,說:“我說過了,魔種是個壞東西,他大概是中毒了,所以他才告誡咱們遠離魔種。”
軍官說得一點也不肯定,但少年全都信了,只有二栓還有疑惑:“明明是綠色的光,為什么叫‘魔種’呢?它一點也不像種子。”
“這是……這是道門的叫法。”軍官的解釋開始變得玄奧,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名詞,少年們一句也聽不懂。
“可惜魔種逃了一點。”小秋說。
“他怎么辦?”大良指著李越池,道士仍然盤坐在地上,像是正在小憩。
“他這么厲害,未必就是死了。”小秋還懷著一線希望。
“哈。”軍官一不小心又露出了鄙視的語氣,“他連內丹都交給你了,那就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小秋還是走上去再次試探鼻息,李越池的肌膚已經有點涼了,“咱們把他埋了吧。”
“我覺得咱們應該馬上離開森林。”軍官擔憂地左右望了望,“沒準魔種還會跑回來。”
小秋沒理他,先去將掛在樹枝上的小油燈摘下來,奇怪的是,原來向各個方向均勻照射的燈光,突然改為只照一個方向。
在見過蛇妖和魔種之后,這樣的奇事還是令野林鎮少年們嘖嘖稱贊,終于明白李越池那句“跟著它走”是什么意思。
小秋將油燈交給芳芳,對大家說:“來吧,咱們挖個坑。”
少年們到處找樹枝當挖掘工具,就連二栓也拔出長劍,唯有軍官退到一邊,背負雙手,沒有幫忙的意思。
“你也來。”小秋說。
軍官堅定地搖頭,“不,這不是我應該干的活。”
“你是犯人,什么活都得干。”
軍官還是搖頭,“我沒學過,也不會挖,我不干。”
小秋還要說話,二栓走過去,亮出拳頭,“挖不挖?”
軍官膽怯地退讓,猶豫片刻,終于服軟,“你是鎮守的兒子,應該多學學以德服人,少用拳頭……”他繞過二栓,找了一根小樹枝,跟大家一塊挖坑。
地面盡是腐葉,很容易挖掘,一尺多深以后就不行了,盤根錯節,就算有專門工具也很難取得進展。
幾名少年動手,抬起李越池,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里。
大良在尸體身上摸了幾下。
“你在干嘛?”小秋問。
“他那么多寶貝,怎么一樣也沒了?”
軍官沒幫上多少忙,卻累得滿頭大汗,仍然忍不住出言諷刺,“少見多怪,除了法劍,五行法師的寶物都收在百寶囊里,怎么會藏在身上?”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小秋腰間的布袋上。
小秋拍了兩下,“他說過這是送給咱們的,等走出森林,大家平分。”
趁沒人注意,軍官撇撇嘴,認定這群少年就是不開化的小野蠻人。
饑腸轆轆的少年們走出森林時,天已經大亮了,他們又回到原處,站在官道拐彎的地方,蛇妖與玄符軍搏斗的痕跡已經消失無蹤。
芳芳手里的油燈似乎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自動熄滅了。
“接下來怎么走?”大良問。
小秋撓撓頭,他一路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對軍官說:“你認得去龐山的路?”
軍官一愣,馬上說:“嗯,當然,龐山是九大道統之一,天下聞名……想去龐山,得先去小耳堡,那里有驛站,前往龐山暢通無阻。”
“他又在騙人。”二栓推開軍官,“要我說,咱們先回鎮上,我爹肯定知道龐山在哪。”
“我和芳芳……”
二栓一擺手,表示他已經全都考慮到了,“你和芳芳還躲在老瘋婆子家里。”
“是風婆婆。”芳芳小聲糾正。
“嗯,風婆婆家里。我們回鎮上,打聽明白之后咱們一塊出發。”
其他少年都同意二栓的計劃,事實上,他們的玩心早已消耗殆盡,只想馬上回家,至于是不是還跟小秋一塊去龐山,那是以后再考慮的事情了。
“好吧。”小秋勉強點頭。
軍官強迫自己露出微笑,“我不用去野林鎮了吧?”
二栓在軍官身上又推了一下,“犯人還這么多話,你得跟我們一塊走。”
少年們踏上回鄉之路,一想到今天傍晚就能到家,無不感到精神一振,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料到,野林鎮即將發生大事,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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