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至圣

第1618章 大道未行,何為公私?

京城的凌晨十分寧靜,但象州泰合府中卻暗流涌動。

府城明心書院的一處禮堂中,燈火通明,可以容納千人的禮堂只有一百余人,略顯空曠。

光復社的成員盡聚于此。

早在數十年前,光復社便秘密成立,宗旨便是努力讓象州重回景國,直到景國收回象州后,這個學社才正式對外公布。

光復社的社首周子任站在禮堂的高臺之上,夜明珠的光芒照在這個青年人的面龐上,讓他顯得更加嚴肅,更加堅毅,好似一夜之間變成中年人。

周子任緩緩道:“我與許多人有所不同,思來想去,我要在今日的行動前說清楚。”

上百光復社成員詫異地望著周子任,但無人開口,靜靜聽他要說什么。

“我始終認為,象州的每一個子民,都有權選擇當景國人還是慶國人,即便是半圣也不得干涉!”周子任緩緩道。

一些人面露驚色,還有一些人面露怒色,恨不得上去打周子任,以為周子任要背叛景國。

周子任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我理想的世界,便是一個不需要讓官員甚至半圣決定我們前途、命運與圣道的大同世界。我儒家最重要的典籍之一《禮記》中有一句話,‘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半圣為天下,你我亦是天下人!”

眾人越發不解,不過既然周子任拿出儒家經典的名言,那就意味著周子任并沒有步入歧途,沒有背叛光復社的宗旨。

“請子任指教。”一位年輕秀才說。

“何為大道?萬物之行,萬法之理,便是大道。大道若顯現,運行于世間,那么天下將公平、公正、公有,這便是《禮運大同篇》的核心。”

“讀此篇章,我等讀書人自當熱血沸騰,被先圣所感染,但若靜下心,仔細思考,捫心自問,現如今大道是否行于人間?在下苦思多年才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當今大道不顯,人族苦苦追尋圣道,只有圣道將盡,方可見大道!大道未行,天下難以為公!”

在場的讀書人只覺周子任的話語振聾發聵,在場之人只是童生或秀才,文位并不高,讀《禮記》只是順著文意理解,周子任逆文意而行,在同輩之中如鶴立雞群。

所有人都無法反駁周子任的話。

一些讀書人甚至輕輕點頭,認可“大道未行,天下難以為公”這句話。

周子任道:“天下難以為公,或可說,天下有公有私,我等如何自處?這便回到我一開始說的話,象州的每一個子民,都可以選擇當景國人或當慶國人。不過,一人之選為私,一國人之選則為公。身為讀書人,身為有頭腦的讀書人,應當知道,因公廢私是蠢,因私廢公是罪。所以,你我必須要權衡公與私。”

等周子任說完,點頭之人更多。

“以選兩國為例。先說私,哪怕到今日,我也始終堅持一點,而我所堅持之言,不便以讀書人之身妄談,因為那是在褻瀆圣賢,我用我最粗俗的身份,用粗口來說,老子不管什么慶國景國,誰給老子好處多,老子就偏向哪一方!有句罵人的話,有奶便是娘,當我們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不喝奶的話就會被餓死,認個娘,的確羞恥,但并非罪不可恕。”

一些學子面露慚愧之色,因為許多人發現自己有時候也如此想。

“兒時需要的是奶,現如今又如何?人越大,私欲越大。少年的我們,已經不吃奶,但要吃得飽,要穿得暖,要有屋子住,有書讀。再大一些,離開私塾學堂,要有一技之長可以養活自己或一家人。實際上,我們除非去妖界,去那些被妖蠻奴役的人類城市,否則,人族每一個國家都可以滿足我們這些基本的要求,我們都會有一個相對安穩的空間成長。從最低的私欲來說,景國與慶國并無不同。”

眾人認真聽著。

周子任繼續道:“但問題在于,我們的私欲更大!我們不僅需要安穩的生活,不僅需要一技之長,我們不僅要跟身邊人比,我們還要跟其他國家的人比,還要跟萬界的生靈比!在吃飽穿暖之上,我們最需要的是什么,只說一項,誰能告訴我?”

無人回答,許多人陷入沉思。

過了數十息,周子任伸出手,斜指向天空,道:“上升的通道!有人想周游列國,那就需要更高的收入,獲得掙大錢的機會,這個機會,便是上升的通道;有人想當高官權傾天下,那就需要得到科舉名額,需要在一個科舉名額多的國度或地區參與科舉,科舉,便是我們的上升通道。想必諸位已經清楚我要說什么,我的私心告訴自己,慶國也好,景國也罷,誰能給我上升的渠道,我便傾向于哪一國。”

不等眾人有思考的機會,周子任猛地一拍桌子,朗聲道:“象州屬慶國時,慶國的豺狼早就堵塞了你我的上升通道,視我等為下人,視我等為奴才!這便是我憤怒的根本。象州人與景國人,原本是同一家人,象州原本就富庶,乃是景國原本的第一科舉大州,才子如云,書生如雨。但是,象州被慶國霸占后,我們得來的是什么?大量慶國人涌入象州,圣院的科舉名額原本是給象州人準備的,但慶國人從中作梗,讓大部分名額都被慶國人奪走。若不是象州人對慶國官員展開刺殺,慶國人甚至會只允許非象州人參加象州的科舉!”

“我所求的不多,只是一個公平的機會,希望人人都可以憑借努力、汗水、智慧和自身踏進上升的通道,但是,慶國人并不想給!而現在,景國給了,甚至給得很多很多!所以,我的私欲偏向景國。請注意,我說的是‘偏向’,并非‘忠于’。是,有奶便是娘,但我也要面子,我也要尊嚴,我也要名聲!目前為之,我只有偏向景國的理由,沒有忠于景國的借口。因為,現如今的景國,并不能讓我自豪,也不能讓我驕傲。”

臺下一片寂靜,許多學子只覺自己的世界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周子任道:“我的私,告訴我要傾向景國,那么公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