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京恩忙道:“萬萬使不得!刑名訴訟是一縣之要害,若縣令不掌,不僅有損縣令的威嚴,普通典史怎可勝任?”
敖煌忍不住道:“方運說得很明白,只是把不重要的民事訟案交給典史,像什么殺人放火自然歸縣令管轄。”
夏京恩道:“煌親王此言差矣,問題關鍵是,獄案……刑事獄案與民事訟案沒有清晰的分界線,比如書院欺凌,現在看來已經是刑事獄案,可除了寧安縣,這事都被當作民事訟案來看待。”
夏京恩不知不覺用方運慣用的詞語來命名案件。
方運微笑道:“原來你顧慮此事,明早我會詳細列出刑事獄案與民事訟案的區別,同時列出哪個層次的民事訟案需要由縣令負責。”
“如果這樣,那實行起來就簡單多。不過……這和堂審筆錄不同,堂審筆錄是利于法家行事,這刑事民事分離和典史代審,雖然還達不到變法的程度,但已經算得上法家革新。我建議您三思,這個革新若出現大問題,殿試評等降低是小問題,日后可能影響您的仕途甚至……圣道。”
方運道:“此事我已經思索很久,在殿試之前就已經在心中反復驗證,可行性非常高。”
方運沒有再做解釋,這是沿著歷史脈絡來革新,更何況在縣級以上政務與法務分離早就是大勢所趨。現在只是把普通的案件交給典史,并沒有完全剝奪縣令判案的職權。
“既然大人如此說,那我等盡心輔佐。”夏京恩道。
“嗯。”方運點點頭,繼續往回走。
“噗……”就見敖煌從口中吐出一個小本和墨汁瓶,用爪子一點,把大量墨汁吸附到爪子上,在小本上飛快寫著字。
眾人無不好奇,連方運都看了敖煌一眼。
敖煌咧著大嘴嘿嘿一笑,龍須飄飄,龍牙白凈。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方運說過,就算記住的東西,挑出重點重新寫一遍,效果必然不一樣。嗯嗯。你們不要管本龍,本龍海納百川,不恥下問,將來必然是個全家!”
方運白了敖煌一眼,看了看敖煌的字。
“丑得很有藝術感。”方運隨口道。
“龍體字!這是龍體字!比你當童生之前寫的好多了!你要是沒有才氣文宮相助。簡直就是狗爬!”敖煌一邊洋洋自得,一邊認真記錄,嘴里小聲念叨。
“方運曰:倪賢之害,不在欺凌,在于屢教不改、目無禮法,此生顛倒綱常、悖逆人倫,長此以往國必衰,才必竭……”
方運雖然開敖煌玩笑,但卻輕輕點了一下頭,敖煌若能保持這個勁頭繼續學習。日后的成就恐怕還在東海龍圣之上。
龍不是妖族,在龍族的記載中,唯有帝族、龍族與人族是天地之靈粹凝聚,其余種族都是天地之凡物甚至穢物,完全不能與這三族相提并論。
龍族越強大,越需要學識與智慧,與妖蠻或其余異族只修身與力完全不同。
自從人族大興后,龍族的天才突然呈爆發式增長,對人族百家知曉越多的龍族,成長越是快。尤其是學風盛行的東海龍宮。新生代以敖雨薇和敖煌為代表,牢牢占據四海龍宮頭把交椅。
方運進了屋,奴奴和他嬉鬧一陣,便跳到敖煌頭上。抓著敖煌的龍角看他漂浮在半空寫字。
敖煌笑道:“奴奴,以后你也和本龍一樣,創出一門狐體字,和本龍一樣成為書法名家,如何?”
“嚶嚶?”奴奴瞪大眼睛,好像很有興趣。
“當然了。你只要臨摹本龍十年的龍體字,必然有機會創出狐體字。”
“嚶嚶嚶嚶!”奴奴道。
“嚶個毛啊,少夸方運,方運那字鬼知道怎么成了名家字體,本龍這才是獨創,你看看這一筆一劃一橫一豎,蘊含人族的智慧,又飽含龍族的霸氣,等龍體字大成,必然風云變色,天地為之震動!本龍以后人送外號敖羲之……哎……奴奴你聽我說完再走啊!”
敖煌眼睜睜看著奴奴的背影遠離,正要抱怨奴奴狠心,余光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正努力在向外爬行。
“硯龜兄,咱倆切磋一下書法啊?你想不想創造一門龜體字?”敖煌笑瞇瞇飛向硯龜。
硯龜很憨厚地搖搖頭,然后用爪子指了指大門,把畢生的精力都用在逃跑上。
敖煌突然獰笑道:“你想切磋也得切磋,不想切磋也得切磋!好不容易找一個不能出口反駁本龍的,本龍豈能錯過!”
敖煌說完用左前爪按住硯龜,一邊用右前爪書寫,一邊道:“小龜啊,既然你要創造出龜體字,首先就要領悟龍體字!祖龍生九子,你們龍龜霸下也是祖龍的兒子,你們既然是龍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硯龜翻著白眼趴在地上,干脆裝死。
墨女在墨池中露著小半個腦袋,靜靜地看著敖煌吹牛。
方運剛回到書房沒坐多久,典史于八尺前來,見到方運后遞上一疊文書,道:“這是屬下挑選的五十份案件,由您選擇一半,明天清晨我派衙役去請原告與被告。”
方運皺眉翻了翻文書,隨手遞給于八尺,道:“我把時間都花在審案方面,如何當好縣令?從明日開始,只在午后審案,到晚飯前結束。”
“但……左相一黨會不會在此事上大做文章,指責您審案不利?以前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他們非常有經驗。”于八尺道。
“發生在他處的事,未必發生在我這里,就算發生在我這里,結果也未必一樣。我倒是希望有人鬧事!”方運的話斬釘截鐵,充滿自信。
于八尺道:“下官多慮了,您和那些普通縣令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下官也說不出來,只感覺……您好像一點都不怕我們這些官吏。”
方運笑了笑,道:“因為,你們弄錯了一件事。”
于八尺正想問是什么事,方運道:“我今日要把剩下的文書看完,無事先退下吧。”
“是!”
等于八尺離開,方運繼續翻閱縣衙積累的文書,對寧安縣的細處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大多數細處是書山幻境中不曾記得的。
第二天一早,整座寧安城起了微妙的變化。
早飯時間剛過,五輛囚車在官兵的押送下,開始在寧安城內緩緩行駛。
倪括與四個欺凌同窗的童生分別站在一輛囚車中,低著頭,承受屬于法家的懲罰。
游街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