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你在這烤白薯多長時間了?”
“好長時間了,我都記不清了。”
“那你知道這府里頭有什么大事沒有?”
“俺就知道白薯多少錢一塊,別的都不知道。”
“老頭,你別找不痛快!”
手下人攥著拳頭,就要打烤白薯的老漢。背后突然走來一個人,一把拉住了胳膊,瞪著眼睛說道:“一邊去,對待老人家禮貌一點。”
跟班的一看主人發威了,囂張氣都跑沒了,點頭哈腰的躲在了背后。
這位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笑著對烤白薯的老頭說道:“老伙計,我和你打聽一點事,聽說國公爺受重傷了,你知道不?”
老頭低著腦袋,一語不發,這個中年人看了半晌,才猛然清醒過來,從懷里掏出了兩吊小錢。
“哈哈哈,就好烤白薯,給我多包幾塊。”
老頭掃了一眼銅錢,才嘆了口氣:“唉,好人沒好報啊,像我這樣的,死千八百的沒啥,可是……哎!”
“先生,你不是刺探軍情的吧?”
“瞧您說的,我就是一個商人,過來做買賣,聽人說薊國公的身體不好,我們也提心吊膽的。
“哎,聽你的口音啊,像是南邊的。老頭子就和你說了吧,過年的時候,國公爺都鬧了幾次病危,據說是一位姓吳的神醫出了方子,把國公爺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可是這些天也沒聽說見好,來了多少客人,一個都不見啊!”
“哦?真的什么人都不見嗎?”
“敢情,我還能說瞎話嗎,那些和國公爺磕頭的將官都見不到他老人家!”
中年人聽到了這里,眉頭緊鎖,他從懷里又掏出了幾塊碎銀子,扔在了老頭的手里,轉身就走。
“先生,您的白薯!”
對方根本沒有回頭,直接甩著大步走來了。老頭看了看他們的背影,墊了墊手里的烤白薯,滿臉的不屑:就這點本事,還想和國公爺斗,你們差的太遠了!
這一主一仆為首的那位就是越其杰,朝廷親自派過來的欽差。
“貴兒,你說這個顧振華是真的傷成這樣了,還是假的啊?”
越貴忍不住搖了搖頭:“老爺,要說不是真的,可是問了不少人了,他們都說顧振華傷了。要說是真的,那為什么河南上下這么平靜,秩序井然,實在是不合常理。”
“真假都讓你說了,倒是拿個主意出來啊!”
“小的,小的實在是不知道啊!”
“哼!”越其杰狠狠的一甩袖子,急忙回到了館驛之中。
也難怪越其杰發愁,他來到開封也不少天了,可是除了第一天遠遠的看了一眼之外,就再也沒見過顧振華了。
找不到正主,全開封的人對他都沒有好氣,一個個全說薊國公傷成了這個樣子,不光是身體,還有心理的。你們這些當官的,背后惡語中傷,前敵流著血,背后還要挨罵,誰能受得了啊!
越其杰的處境格外的尷尬,結果南京方面馬士英還不斷的給他送來消息,讓他務必見到顧振華。
老馬這么著急,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張縉彥給他找麻煩之外,袁宗第率領著人馬已經過了歸德,后續的田見秀帶著人馬也奔江南了。
兩軍加起來,一萬多人,全都去江南就食,糧食還是小事,要是這些人趁機鬧了起來,別玩了他們可是流賊出身,連鳳陽的皇陵都燒過,還有什么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
老馬甚至都懷疑顧振華想要利用這些流賊,直接到了京城玩一個清君側,把他給干掉,然后再把罪責推給流寇,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可就悔之晚矣了。
馬士英他們一日三驚,逼得越其杰也是愁白了頭。可是說什么都沒用,他們根本見不到顧振華。下面的人也推得一干二凈,招降流賊沒錯,不過那時顧振華沒受傷之前的決定。如今這些流賊都打過韃子,立下了大功,偏偏沒有正式編入安國軍。河南又沒有足夠的糧食供給,總不能讓他們再回到李自成手上吧,更不能眼看著他們投降滿清。
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江南,只有會有什么后果,那就看天意吧!
越其杰是越想越憋氣,越想越沒有出路,五官都愁得縮到了一起。
“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越貴三步兩步跑到了越其杰的面前。
越其杰陰沉著臉:“老爺愁事千萬,喜從何來啊?”
“老爺,小人剛剛聽說了,李自成派遣了十萬大軍進入了河南就食。我估摸著啊,安國軍和流賊之前肯定會有沖突。您想想啊,十萬大軍,不論如何,顧振華總該露面了吧,我就不信,他還能藏著!”
越其杰一聽,也是眼前一亮,可是稍微一想,又皺著眉頭:“貴兒,如果顧振華真的重傷,只怕……”
“哈哈哈,老爺,您怎么糊涂了,有什么可怕的。就算顧振華真的動不了了,安國軍打了大敗仗,到時候看看他們還神氣什么,還敢不敢自恃功高,為所欲為!”
越其杰終于露出了笑容:“你這個鬼家伙的腦筋轉的不慢,快去給老爺好好打聽著。”
正月二十五,按照國人的習慣,還沒有過完年呢,李自成就派遣了十萬軍隊,有劉宗敏親自帶隊,出了潼關,進入了河南地界,一時間中原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不過南京此時卻不是緊張這么簡單,一場驚心布置的行動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
內閣次輔張縉彥親自指揮,廠公戴瑩發動了東廠錦衣衛的勢力,傾力配合。能讓這兩位如此重視,這個案子可謂是驚天動地!
張縉彥端起來茶杯,手卻不住的顫抖,端了半晌,卻一滴水也沒有喝到,往茶杯里一看,原來水早就沒有了。
“哎!讓戴公公見笑了。”
戴瑩苦笑道:“張大人,說句實話,咱家這心里頭也是撲騰撲騰的。這和對付一兩個官員不一樣啊。”
“沒錯!”張縉彥點點頭,苦笑著說道:“讀書人都自命清高,仿佛一提錢就臟了嘴一般。可是人世上的事情,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算一算,光是十年寒窗苦讀,買書本筆墨,拜名師,參加科舉,哪一樣不是花費驚人。官商官商,早就勾結在了一起,商人靠著財力到處辦學,資助讀書人,結果這些讀書人中了科舉,反過頭來再給這些商人保駕護航,為他們說盡了好話,這就是大明貪墨的禍根!”
戴瑩笑道:“張大人說得真好,錢通神路啊,當初咱家家里要是有一點錢,哪能賣兒賣女啊,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也不知道這世道能不能改變啊?”
張縉彥笑道:“戴公公,說起來薊國公在河南就已經做了不少了,官府廣設學堂,把教書育人的權力拿在手里。然后擴大考試招官,官吏一體,層層選拔,層層考核。如此一來,再去資助讀書人,也難保一定出頭,自然也就打破了魔咒。”
戴瑩十分感慨,笑道:“薊國公真是有救世之才,又深謀遠慮,若非如此,咱家也不會認準了薊國公。要想救大明,非薊國公不可,咱們無非就是替薊國公沖鋒陷陣而已!張大人,咱家已經派人將碼頭周圍封鎖起來,保證風雨不透。”
張縉彥點了點頭:“戴公公,你做事本官非常放心,就讓咱們一同聯手,把大明的碩鼠揪出來!”
張縉彥說完之后,就拱手告辭,他還要去內閣盯著,防止馬士英他們狗急跳墻。
“嘿嘿嘿,管你們要糧食,一個個裝老貓肉,不愿意承認,這一次本官就讓你們這些碩鼠現行!”
另外一邊,吳凱杰和幾個商人的談判也到了最后時刻。
在同張縉彥和戴瑩商量之后,他們就制定了一條引蛇出洞的計劃。很顯然有人大量的貪墨糧食,偏偏糧食和別的東西又不相同,這幫人肯定要銷售出去,只要能從出售入手,順藤摸瓜,就能揪出背后的大人物。
吳凱杰化裝成了一個北方的商人,一身的貂皮袍子,帶著水獺的帽子,銀針一寸多長,別提多保暖了。他在幾個保鏢的護衛之下,來的了望江樓飯莊,直接來到了天字一號雅座。
在雅座里面,正坐著三四十個富態的商人,一個個白白胖胖,保養的相當不錯。雅間之中,放著火爐,吳凱杰走進之后,就把皮帽子甩在了一邊。
“人家都說江南四季如畫,是人間天堂,偏偏這冬天怎么濕冷濕冷的,寒風往脖子里鉆,不帶著皮帽子,根本受不了啊!”
大糧商甘培禹笑道:“吳兄,有錢還怕冷不成,你沒看到小弟的那架馬車嗎?聽說是夷人制作的,四個轱轆,寬敞舒服,前后放上兩個火盆,就跟到了夏天一樣。”
吳凱杰也爽朗的一笑:“說的也是,論起享受啊,我們是拍馬也趕不上你們!”
“哈哈哈,吳兄,只要這筆生意談成了,在下就把馬車送給吳兄。”
吳凱杰拱了拱手:“那就多謝甘兄美意了。我說諸位,當務之急還是先談談糧食吧,十萬擔糧食,你們能不能拿得出來?”
甘培禹微微一笑:“別說十萬擔,就算是一百萬擔,我們也有把握。只是吳兄我想知道你們那邊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吳凱杰警惕的問道。
在右手邊的王春和笑道:“吳兄,你就不要裝了,你賣的那些東西,我們都見過,說心里話,你是不是替北邊的干活?”
吳凱杰一聽,頓時豁然站起,手就伸進了懷中。
“你們想告發我嗎?”
“非也非也!”甘培禹急忙按住了吳凱杰的手,笑著說道:“吳老板,我們哥幾個早就想打通北邊的關系了,咱們互通有無,大發其財難道不好嗎,何必如此見外?”
吳凱杰勉強坐了下來:“你們說的是真心話?”
“哈哈哈,吳兄,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是改朝換代又如何,只要還吃香的喝辣的,管誰當皇帝啊!將難有的是糧食、絲綢、瓷器。北邊又有人參、皮草、古玩字畫,只要互通有無,用不了多久,咱們都能賺一個缽滿盆滿!”
吳凱杰一聽,故意兩眼放亮,笑著說道:“幾位老兄,只要這次十萬擔順利送出海,以后什么都能談!不過你們可要保證這些糧食的質量,要是有一粒發霉了,我可不答應!”
“哈哈哈,吳兄放心吧,實不相瞞,這些糧食都是原本要供應明軍的,不過我們覺著,或許有些人更有資格吃。”
吳凱杰朗聲一笑:“你們放心吧,什么狗屁的士農工商,主子看重的是辦事的本領,我保證你們前途遠大,鵬程萬里。”
甘培禹和王春滿臉都是得意的笑容,原本他們就幫著晉商在江南銷贓,賺取暴利。結果被顧振華鬧騰了一番,他們損失慘重,線路也斷了。這一次終于看到了救命稻草,哪里會放過啊。
甘培禹笑道:“吳兄先讓翠枝和香秀姑娘陪著你,我們馬上安排海船出貨!”
這些大糧商果然手眼通天,神通廣大,就在說話之間,早有海船停靠在了碼頭上,工人搬運著一袋一袋的大米,向著船上送。
就在他們忙活正歡的時候,突然岸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無數的士兵,錦衣衛的人,東廠的番子一起涌了出去。
這幫搬運的人一見這個陣仗,嚇得渾身發抖,有些家伙撒腿就跑,還有一個管事的干脆跳進了江中,想要逃命。
可是他剛跳進了江里頭,在不遠處一艘船上突然竄出了兩個人,他們就像是兩條大魚一樣,快速的撲了過去,將這個家伙揪了起來。
與此同時,江山出現了十幾艘戰船,領隊的正是沈廷揚,把水路封鎖的密不透風。
這時候戴瑩在番子的簇擁之下,來的海船的旁邊。有兩個錦衣衛抬著一袋米跑了過來。
“祖宗,您請看,這米袋子上還有標記呢!”
戴瑩俯身看了一樣,頓時冷笑道:“好啊,大明的軍糧,竟然要賣給韃子。你們這些人也都看看,什么叫做喪心病狂,咱們東廠還差得太遠。都給咱家聽著,凡是涉案之人,一個別放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