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018、游學(下)

這三個月的行游,對于虎娃而言收獲頗豐,他不僅看見了歷代前人的遺刻和山野中的天然痕跡,而且恍然也看見了天地間萬事萬物的紋理。水印廣告測試

候岡在學習,虎娃既在學習也在修煉,他自己也沒有刻意關心如今修為是幾境幾轉。其實連倉頡都暗暗震驚,這孩子在跟隨他的三個多月中,四境修為連破三轉,雖尚未達到九轉圓滿之境,但是也快了,至少亦有四境八轉之功。

倉頡當然知道在自己有意無意的指引下,這番行游中觀天地萬物之紋,只要虎娃能入境,確實有助于修煉精進。但這孩子的精進與領悟超出了他的預料,也沒見虎娃服什么神丹餌藥啊,就憑那些駮馬肉,恐怕也沒有這么大助益修行的靈效吧?

三個月后,倉頡問了虎娃一番話:“小先生,我們已經走遍了這處畋獵園林,你學到了什么?”

虎娃行禮道:“跟隨先生左右,獲益太多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倉頡笑道:“就說你感觸最深的。”

虎娃答道:“應是那夜與先生一起喝酒時所畫下的那個‘道’字,跟隨先生這三個月,我的感觸是越來越深。先生為言造字,可以為文傳世,天地萬物由無名而有名。可是萬物又從何而來,又為何如我眼前所見?我略有所悟卻仍是說不清、道不明。”

倉頡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你就繼續去找尋吧。……此地已不必再停留,我將到別處看看,小先生是否仍與我同行?”

虎娃問道:“先生想去哪里?”

倉頡:“你曾說過,蠻荒各部族的寨墻和周圍的巖石上。留有很多先人的遺刻巖畫,我便去蠻荒看看。聽說相室國邊緣的蠻荒深山中,如今新封建了山水城,其城主若山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打算去山水城。”

虎娃行禮道:“先生去山水城。而我還要去別處,很遺憾不能隨行了。”

倉頡:“我差點忘了。你只是偶然路過公山村,應該是正在趕路。真不好意思讓你陪著我在山野中亂逛,倒是耽誤了你三個月的行程。”

虎娃趕緊說道:“話怎能這樣說,與先生同行的這三個月。便是我的行程,也是我的修煉。先生為我之師,也為后世萬民之師!”

虎娃終于辭別倉頡而去,此時已是夏天,山野中繁花已落,不少樹木上結出了深紅色的圓果,摘一個嘗嘗。飽滿多汁酸甜可口,這果子也被人稱為“李”。而虎娃在這世間第一次畫出了那個“李”字。

候岡站在小山頂上看著虎娃與盤瓠離去的身影,小聲問倉頡道:“先生,能看出來您非常欣賞他。為何不干脆收他為弟子呢?”

倉頡不說話卻笑了,這笑容很有些高深莫測。候岡又不解的問道:“先生笑什么?”

倉頡則反問道:“難道他不是我的傳人嗎?”

候岡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道:“我知先生的大愿,也知先生所做的事情。不僅是他,將來世間萬民,哪怕在千萬年后,也皆是您的傳人。”

倉頡有些感慨的說道:“宮嫄的祖父,希望我將來能夠指點他的后人,實際上我一直在這么做,不僅僅是指點一個宮嫄,而是指點所有的后人。這不是一人之事,而是萬代之事,也不是一國之事,而是天下之事。”

候岡:“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指的不是這些,而是您的秘法傳承、您獨步天下的符文神通,還有軒轅天帝所傳的靈樞訣。”

倉頡卻有些奇怪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讓他拜我為師?它已用師尊之禮待我。若說是教他修煉,你認為還用得著我嗎?……我的符文秘法,其實他這幾個月看得清楚,就看將來能否自己領悟;至于靈樞訣,我已悄然給他留了神念心印。”

這句話中帶著神念,解答了候岡疑惑。虎娃在倉頡面前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告訴他自己已經十四歲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有此等修為境界,倉頡表面上雖很鎮定,但心中卻著實驚駭,他從來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虎娃的修為根基,倉頡也看得清楚,精純自然至極。倉頡在心中琢磨,就算是自己來教,也斷無把握能教出這樣一名弟子來。若說秘法修煉,虎娃顯然已有師尊指點,而且他不愿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那倉頡就更不必開口多事了。

候岡詫異道:“軒轅天帝所傳的靈樞訣,您竟給他留下了心印?”

倉頡:“我是軒轅天帝的后人,得到了靈樞訣秘傳。而靈樞訣只是一種修煉之法,并非修煉大道的本身。更重要的是,它是前往軒轅天帝所開辟仙鄉神土的指引,軒轅天帝留下此秘訣用意便是如此。

只要他將來有踏過登天之徑的希望,也是軒轅天帝愿意在仙鄉神土中見到的人,我為何不能指引于他呢?我的大愿,本就是要指引世間萬民留下傳承,只是靈樞訣修煉太難;而掌握為文之字,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倒不是不可能。”

候岡:“那他到什么時候才能反應過來?”

倉頡:“其實無所謂反應不反應過來,這只是一種領悟,這孩子跟隨我的三個月所見,日后也可慢慢領悟。待到他突破六境之后,便能開啟我所留的神念心印,他去不去修煉是一回事,但至少給他指出了登天長生之后的一條路。”

候岡問了句一般修士不會問的話:“您怎么知道,那條路就一定能到達軒轅天帝的仙鄉神土呢?”

倉頡笑道:“你現在問這個問題,還為時過早。首先,你要能邁過所謂的八境九轉七十二階登天之徑;其次,要將靈樞訣領悟透徹,然后你才可以選擇去或者不去。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若說我已經去過了,你信嗎?”

這番話將候岡給驚呆了,倉頡之言他當然不敢不信,就算是他,也不清楚倉頡如今的修為究竟有多高。可是自古傳說,長生登天飛升仙鄉神土之后,就沒有誰再回來。

見候岡的反應,倉頡又笑了:“不要談我的修煉了,還是說你吧,你是不是很羨慕他呀?”

候岡趕緊答道:“能跟隨在先生身邊游學天下,我怎會羨慕他人的機緣?”

倉頡:“我說的不是機緣,而是修為,我早看出你很羨慕。其實你也不必著急,到了明年這個時候,等你學會了千字之文,年紀也不過剛滿十六。我自會指引你邁入初境修煉,至于能在登天之徑上能走多遠,則要看你自己了。”

候岡躬身道:“我自會用心修習先生的傳承。……只是那位小先生,我怕他這么一去會有麻煩。宮嫄或許不會再去找他,但在宮嫄身后的國中勢力看來,是這位小先生的出現壞了他們的大事,說不定會去查探甚至追究的。”

倉頡嘆息道道:“麻煩?他本就有麻煩在身!否則小小年紀,為何獨自一人遠行,就算在我面前,也不說出身份來歷?這孩子畢竟還是年紀太小,他應該給自己編一個身份來歷的。但他也絕對不笨,若是足夠聰明的話,就會離開相室巴國。我要去山水城,而他不再跟隨,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候岡:“他若跟隨在先生您的身邊,又有誰敢找他的麻煩?”

倉頡若有所思道:“有麻煩在身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的事情與問題要解決。……候岡,你很希望我繼續帶著他同行嗎,是不是跟隨我的這一路,感覺很無趣?難得有個同齡人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而且他還帶著一條那么好玩的狗。”

候岡確實有點舍不得虎娃離開,被說破了心思便低頭不言。倉頡背手望著遠方又說道:“此番回到巴原,我知相室國君有一統五國的志愿。但看巴原列國形勢,能完成這件事的人恐怕不是他。若真有人能夠一統巴原、恢復當年的巴國,我倒也樂見其成。

在國都中時,那位西嶺大人曾問我肯不肯屈尊就任相室國的學正?他倒是一個明白人,清楚我的大愿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實現。假如巴原上真能恢復當年統一的巴國,我倒是不介意做幾年巴國學正。”

候岡驚訝道:“如今巴原五國勢均力敵,您難道真的認為他們已有機會再度統一了嗎?……假如巴原一統,你又真地愿意做巴國學正嗎?”

倉頡高深莫測道:“所謂勢均力敵,只是表象而已。既然巴原五國都以繼承巴國正統為號,就不可能長久相持,再度復國是遲早的事情,就看誰能成事。至于如今巴原上威勢最旺的赤望丘,恐怕也是最不愿意見到這個局面的,因為強大而統一的巴國,足以擺脫它的影響與控制、挑戰與動搖它如今的權威地位。

若是我們在巴原上能看見這一天,我并不介意做幾年學正大人,而這么做其實也是為了你。我對你的期望,將來可不僅是為巴國學正,而是巴原之外的天下學正。但凡事皆須一步步來,你可以先在我身邊好好看看——巴國學正是怎么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