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超從小就不是一個安分的孩子,因為淘氣闖禍的事情,劉碩、黃燕玲這些大孩子不知道替他背過多少回黑鍋。也正因為他一向不喜歡講規則,所以才會有叛出曲陶、另起爐灶的事情。
這一回,他為自己的肆意妄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公司沒有了,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富也化為烏有,而且還面臨著被債主糾纏的麻煩。到了這個時候,他其實已經是無法再回頭了,回頭就意味著被別人鄙視以及嘲笑,這是心高氣傲的他所無法接受的。
這幾天,他一直都在反思,到底是誰害得他落到了這步田地。他想到,自己的貪心固然是根本的原因,除此之外,那就是庫塞拉和秦海這兩方的力量了。
這一次因為假配方而導致的質量問題,是秦海精心布下的局,這是王培超非常清楚的。但王培超并不因此而仇恨秦海,因為是他自己站到了秦海的對立面上,選擇了與秦海為敵。既然已經是敵對雙方了,對手采取什么樣的招術,都是合理的,自己有何可抱怨的?更何況,對方并不是主動地前來侵害自己,只是設了一個圈套。如果自己不做虧心事,也不至于掉到這個圈套里去,在這種情況下,他怎么能夠責怪對手呢?
但庫塞拉就不同了。從最早慫恿王培超從曲陶跳出來成立超賽公司,庫塞拉就一直在利用他。這一次竊取配方的事情,也是庫塞拉提出的要求。要說王培超上了秦海的當,弄到了一份假配方,那也只能說一次失誤,庫塞拉理應與超賽公司一起來承擔相應的損失。但庫塞拉公司卻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拋棄超賽公司,用25億美元的巨額索賠以及各家債主的壓力。要挾王培超照著他們的意圖去行事。
最讓王培超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庫塞拉安排人煽動起來的那些供應商居然洗劫了他的家,毆打了他的夫人,而且還波及到了他遠在曲武的母親。當聽說是劉碩、明永波出面趕走了債主,才護得母親的平安時,王培超心中悔恨交加。進而萌生出了要讓田中達男這個始作俑者付出代價的念頭。
利用田中達男要求他起訴曲陶的機會,王培超提出了交換條件,那就是讓他的家人以及關連生、何壽祥兩家都離開長固,同時還要給這三家人每家100萬人民幣的補償。在得知陳夢莎帶著孩子已經遠遠地躲到南方去了之后,王培超放心了,現在他需要做的只是去實施自己的報復計劃。
今天前來開庭,田中達男和高村武彥是作為庫塞拉方面的證人出場的,他們將證明超賽公司向庫塞拉提供了一份凝膠配方資料,并導致了庫塞拉在經濟和聲譽方面的重大損失。王培超與他們二人共同乘車前往法院之前。就已經在懷里藏好了一把匕首,他決定要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曲陶是無辜的,然后再與田中達男同歸于盡。
他前面已經做錯了很多,現在到了用生命來贖罪的時候了。
田中達男對別人耍陰謀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被他坑害的人會采用這樣簡單而粗暴的方法來復仇。王培超的匕首鋒利異常,一刀扎進去,鮮血便如噴泉般飛濺出來。田中達男掙扎了幾秒鐘,隨后便緩緩地倒了下去。
“培超。快住手!”
周圍看熱鬧的人早都嚇得狂奔開來,只有劉碩和黃燕玲臉色大變。向著王培超沖去,想在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之前阻止住王培超。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王培超既然選擇了這種方式,又豈會給別人留下機會。當劉碩和黃燕玲二人撲到王培超身前時,看到王培超已經毫不猶豫地揚起匕首,在自己的頸動脈上狠狠地劃了一刀。
“培超!”
黃燕玲一把抱住正要倒下去的王培超。徒勞地伸出手去按住王培超的傷口。鮮血從她的指縫里汩汩地涌出來,神仙也無法挽回王培超的生命了。
“姐……對不起,我又淘氣了……”
王培超用微弱的聲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話,然后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縷頑皮的笑容。
“培超。你真傻啊!你真傻啊!”黃燕玲抱著王培超,哭得死去活來。
法院門口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在門外值勤的法警們全都慌了。他們飛也似地奔過來,看到的只是平躺在地上的田中達男以及倒在黃燕玲懷里的王培超。
“沒希望了……”一名法警用手試了試田中達男的頸部,對自己的小隊長搖了搖頭。
“趕緊控制現場,向領導報告。”法警小隊長吩咐道。
聽說一名日本人在法院門口遇刺身亡,劉肇成驚得魂飛天外。他跌跌撞撞地沖出辦公室,跳上小轎車,催促著司機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法院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滿地的血跡以及兩具死尸。高村武彥站在田中達男的尸體旁邊,嘴唇哆哆嗦嗦,體若篩糠,目光呆滯,讓人懷疑他也命不長久了。在王培超身邊,則蹲著黃燕玲和劉碩二人,王培超脖子上的傷口已經被包扎上了,黃燕玲正在拿著一塊濕毛巾給他擦著臉上的血痕。
“這是怎么回事?”劉肇成氣急敗壞地對守在一旁的張旭和趙金雨二人問道。這倆人今天是來參加開庭的,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知道自己是脫不了干系了,于是便留在現場,等著領導訓斥。
面如死灰的張旭低聲介紹道:“兇手是超賽公司的王培超,受害人是庫塞拉公司的銷售總監田中達男。他們原本是一起到法院來開庭的,但在開庭之前,王培超突然向眾人宣布自己是受到田中達男脅迫的,曲陶沒有任何的責任。宣布完這件事,他就用匕首刺死了田中達男,然后自殺了。”
“脅迫?”劉肇成一愣,“日本人承認這件事嗎?”
“……日本人已經死了呀。”張旭下意識地說道。
“不是還有一個活的嗎?”劉肇成瞪了張旭一眼。
“我明白了。”張旭這才醒悟過來,趕緊向高村武彥走去。劉肇成的意思非常明白,出了這樣大的事,摘清長固市的責任是最為重要的,而日本人的證詞在此時就十分關鍵了。如果高村武彥能夠證明田中達男與王培超之間有過一些幕后交易,那么這一起案件就可以說是日本人行事不端招致的報復,長固市需要背的責任就會減輕許多了。
交代完張旭,劉肇成又走到了劉碩、黃燕玲的身邊,看到二人只顧蹲在地上邊掉眼淚邊給王培超整理儀容,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了。
這時候,秦海走了過來,他拍了拍劉肇成的手,說道:“劉市長,別打擾他們,咱們到邊上談吧。”
“好的,好的。”劉肇成跟著秦海走到一邊,未曾說話,先嘆了口氣,說道:“秦總,你看這事……唉,我真后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啊。”
“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秦海淡淡地答道。對于王培超的舉動,秦海感覺到的是震驚和一絲傷感。人做錯事總是要受到懲罰的,但王培超受到的懲罰,實在是太重了一些。在王培超說出曲陶是無辜的,隨后向田中達男揮出匕首的那一刻起,秦海就原諒了王培超以往做過的一切。也許王培超曾經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白眼狼,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是幡然悔悟了。
“一個外賓被刺殺了,這件事情太大了,秦總,你可得幫我。”劉肇成拉著秦海的手,懇切地說道。
“我恐怕幫不上你什么。”秦海說道,“這件事情的性質非常惡劣,省里都罩不住,國家肯定會追責的,現在唯一的區別就是責任大小的問題。”
“這一點我非常清楚。王培超是超賽公司的負責人,這件事是因為超賽公司與日本人的經濟糾紛而起。我作為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一個領導責任是跑不掉的。”劉肇成苦著臉說道,“不過,如果秦總能夠幫我說幾句話,至少我的情況不會太糟吧。”
外賓遇刺的事情,在中國恐怕一年都難得遇上一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長固,最起碼也得擼掉一個副市長才夠,弄不好連市長、書記都會受到牽連。劉肇成已經做好被免職的準備,他現在所做的努力,就是保證在免職之后還能夠有翻身的機會,比如調到異地去任一個閑職,至少還能夠把待遇給保住吧。
秦海明白劉肇成的想法,他說道:“劉市長,要想擺脫責任,只能從日本人這邊下手。只要日本方面不想追究,國家和省里也就沒有壓力了,這樣長固市這邊才能夠脫身。”
“可是,怎么能夠讓他們不想追究呢?”劉肇成問道。
秦海道:“王培超臨死之前說的那些話,在場的記者都聽到了。如果這件事被炒作起來,對于庫塞拉的聲譽會帶來毀滅性的影響。你現在需要用政府的力量,控制住輿論,讓庫塞拉方面有所顧慮,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