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的秦海,對于東來順還是比較熟的,但這一世,他是第一次來。服務員把他們倆人帶到一個靠邊的兩人位,然后詢問他們要點些什么。秦海把目光投向王哲奕,王哲奕倒也不客氣,張嘴便說道:“來四盤羊肉!”
服務員答應一聲,轉身走了。秦海扭頭看了看旁邊桌子上的羊肉盤子,回頭對王哲奕小聲說道:“王哲奕,這里的羊肉盤子……好像比較大哦。”
“咱們倆人吃兩斤羊肉?”秦海瞠目結舌道。
王哲奕撲哧一笑,說道:“怎么,心疼了?”
“不是心疼,是擔心胃疼……我先打聽一下,你能吃多少?”秦海道。
王哲奕道:“如果不是怕你花錢太多,我一個人就能吃四盤。”
“好吧……咱們不夠再加吧。”秦海服了。京城妹紙真是剽悍無比,看起來柔柔弱弱挺淑女的一個姑娘,居然有一頓吃下兩斤羊肉的飯量。
羊肉很快就端上來了,切得像紙一樣薄,一卷一卷地堆在盤子里,紅紅白白的,看上去就讓人食欲大增。王哲奕見了羊肉,兩眼放光,她向秦海隨口客氣了一聲,便自顧自地夾起一片羊肉,在燒得沸騰的銅火鍋里稍稍涮了幾秒鐘,然后也不蘸調料,直接塞進了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起來。
“啊,涮羊肉的味道,依然那么好吃!”
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之后,王哲奕發出了一聲陶醉的感慨。緊接著,她又夾了另一片羊肉,塞進了湯水里。
“咱們用不著這么夸張吧?”秦海實在受不了了。
王哲奕認真地說道:“秦海。你沒派駐國外,沒這種體會。出去兩年時間,我做夢都想東來順的涮羊肉,有一次做夢的時候夢見,醒過來發現枕巾都哭濕了。”
“我懷疑是口水吧……”秦海惡惡地猜測道。
“也有眼淚嘛……”王哲奕紅著臉辯解道。
秦海問道:“你從國外回來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王哲奕道。
“兩個多月,你就沒有來過東來順?”秦海又問道。
“是啊。”王哲奕道。看到秦海奇怪的眼神,她解釋道:“吃飯也是需要有伴的,自己來吃就沒有味道了。”
“你是京城人,怎么keneng一個伴都找不著呢?”秦海更覺得奇怪了。
王哲奕自嘲地笑了笑,說道:“當然有伴,中學同學,大學同學,在京城都不少呢。可是,我這次回來。總覺得和她們有些隔膜了。也不僅僅是她們,我覺得周圍的人都和我出國之前不一樣了,大家最熱衷于聊的話題,都是掙錢,還有拉關系。對了,倒是有一個大學時候的男生說要請我吃飯,可是他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幫他聯系國外的學校,他想去歐洲留學。”
“這也是好事呀。”秦海評論道。
“我不喜歡這種太功利化的關系。”王哲奕說道。“如果人家請你吃飯的目的是有求于你,這飯吃起來還有什么滋味呢?”
秦海笑道:“你怎么就zhidao我請你吃飯不是有求于你呢?老實說。我是聽說你在化工進出口公司,所以才上趕著請你吃飯的呢。四盤羊肉……這得多少錢啊,想著就心疼。”
“四盤還不夠呢!”王哲奕瞪著俏眼笑道,“對于糖衣炮彈,本姑娘一向奉行的原則是,糖衣留下。炮彈奉還。對了,就像你在西班牙的時候送我的冰淇淋券一樣。”
說起冰淇淋券,秦海不禁想起了自己與王哲奕在西班牙打交道的情景。盡管兩個人的交流并不很多,但秦海卻能夠感覺出王哲奕冰雪聰明、落落大方,而且有著一種非常單純的愛憎分明的是非觀念。
作為外交人員。王哲奕必須為來自于國內的人員提供服務,但對于不同的人,她的態度卻有著非常微妙的差異。
對于祝曉峰那類借著出國機會到國外去游玩的,王哲奕表現出來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禮貌但不親近。秦海露了一手西班牙語,立即就得到了王哲奕的認同,她臉上不露痕跡,暗地里卻給予了不少的便利。她最后接受秦海送的冰淇淋券,并非是出于沾小便宜的心態,而是真正把秦海當成了一個可以交往的朋友。
“王哲奕,你還別說,你在化工進出口公司,說不定以后我還真有要求你辦事的機會呢。”秦海未雨綢繆地說道。
王哲奕猛吃了一氣,肚子里的饞蟲已經有所穩定了。她看到秦海沒怎么動筷子,便夾了幾卷羊肉扔進鍋里,涮了幾下之后,用筷子推到秦海那一側,說道:“涮好了,你也趕緊吃吧……我記得你不是搞鋼鐵的嗎,怎么又和化工打起交道了?”
秦海把王哲奕替他涮的羊肉夾出來,蘸上料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說道:“我是搞材料的,鋼鐵是一部分,化工材料也有所涉及。我最近在搞有關改性聚氯乙烯和玻璃鋼的一些研究,這些都屬于化工領域,我想,你也聽說過吧?”
王哲奕停下筷子,看著秦海,說道:“聚氯乙烯和玻璃鋼,都是我們現在做的業務。這些材料,全部是進口,進口規模大得讓人揪心。咱們這么大一個國家,像這些基礎化工材料都要嚴重依賴進口,萬一遇到國外制裁,我們都不zhidao該怎么辦了。”
“這是你的看法,還是你們領導的看法?”秦海詫異地問道。時下正值中國與西方關系的蜜月期,秦海所到之處,大家都在談論如何參與國際大循環、融入全球經濟圈這樣的樂觀話題,王哲奕說的這種觀點,在一些人看來,絕對可以算是危言聳聽了。
“也許是受家里影響吧。”王哲奕道,“我總覺得,咱們這樣的國家,在很多地方還是需要有一些獨立性的。我在西班牙這兩年有一種感受,盡管西方的政客們在公眾場合大談歡迎中國重返國際秩序,但在私下里,他們對中國還是存在著很多歧視與偏見的。萬一遇到什么突發事件,西方國家完全有keneng重新把中國排除在他們的圈子之外。”
“你說得對。”秦海簡單地評論道。以他穿越者的身份,他當然zhidao后世西方對于中國的各種遏制與打壓。但王哲奕沒有這樣的金手指,也能夠看到這一點,這不免讓秦海對她又高看了幾分。
“我現在做的,就是希望能夠提高中國在化工材料方面的自我供應能力。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免不了要與國際市場進行充分的互動。我需要進口一些必要的原材料,我們生產出來的產品,則需要進入國際市場,與國外廠商進行競爭,獲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所有這些,都離不開你們化工進出口公司的幫助。看起來,我這頓飯請得不冤啊。”秦海笑道。
“你哪里是請得不冤,你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早就惦記著要利用我了。”王哲奕笑著斥道。也不知乍的,她一向不喜歡別人把交際與利益放在一起談論,但對于秦海這樣說,她卻生不出厭惡之意。也許是因為秦海在西班牙的時候,與國外廠商做生意從不吃虧,這讓王哲奕對他有了幾分信心。
“除了進出口方面的事情之外,如果方便的話,我還想麻煩你幫我搜集一下咱們國家進口各種化工材料的數據,包括種類、價格、數量等等,你有合適的渠道?”秦海問道。
王哲奕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你要這些數據干什么呢?”
“用來確定我的工作重點。”秦海解釋道,“我的考慮是,在化工產品方面,我們首先是要實現進口替代,然后再轉向出口替代,占領國際市場。要做到進口替代,首先必須zhidao咱們國家目前最短缺的是哪些材料,缺口有多大,價格是多少。只有搞清楚這些數據,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你說對不對?”
“你是說,你一個人就能夠解決咱們全國的化工原料wenti?”王哲奕不相信地問道。
秦海搖搖頭道:“當然不keneng靠我一個人。但我能夠影響其他的化工企業,讓他們意識到該做什么。此外,我們有針對性地開發出各種技術,可以轉移給相關的企業,讓他們獲得生產能力,這樣也能夠有效地實現進口替代。總之,這些事情必須要有人去做,而我則是其中的一個。”
王哲奕被秦海說服了,她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不過,你要的這些資料,對于我們公司來說,是屬于保密的,我不能泄露給你。你如果能夠讓我相信你真的有能力影響到國內的化工行業,也許我可以利用業余時間,幫你搜集一些公開的數據,相信對你也是有所幫助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萬分感謝了。”秦海笑道。他zhidao,王哲奕這是選擇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所謂搜集公開數據,懂行的人和不懂行的人相比,能夠從數據中看到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王哲奕作為局內人,愿意幫他做這種資料搜集工作,其實已經存了向他透露一些內部數據的心思,只是大家都不必說破而已。
“光說感謝有什么用,你要拿出點實際行動來。”王哲奕抿嘴笑著抗議道。
“這還不簡單。”秦海說道,他轉過頭,伸手對著不遠處的服務員打了個榧子,喊道:“服務員,再來四盤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