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是渡過了這個難熬的冬天,迎來了披紅掛翠的春姑娘;站在大梁城中放眼看去,仿佛處處都有生命在萌芽、在流動,只要深深呼吸一口空氣,清新暖熱的味道就能夠直達心底摩肩接踵的街市上就連腳步聲都變得輕快多了,不似那個冬天的沉重。
這些土生土長的大梁人正在試圖挺起他們驕傲的胸膛、抹去曾經的苦痛記憶,可‘席子’這個外來人就完全不同了,他是那場戰爭的直接受益者,在他眼里大梁的冬天其實不太冷,春天就更是溫暖了。
一想到這件事席子就會吃吃地笑,好像個剛剛偷香竊玉成功的風流子一樣;老天終于肯開眼了啊妹子原本嫁的不算好,那個叫魏峰的小子就是個獵戶出身、傻大黑粗的屯兵一個,可沒想到一個死獵戶臭屯兵居然也會有春天?長平一戰這小子硬是殺神上身,就憑手中一張弓兩壺箭硬生生放倒了十幾名秦軍,竟然被當國世子看重提拔做了大梁的精武卒!現在還做了精武卒中的十夫主,可謂是一步登天。
幸虧老爹死得早啊,如今家中就他這一個長兄在了,還算遠嫁的妹子有良心,硬是拿了那小子小半年的軍晌在大梁城內替他買了房子。這可是個好房子啊,西墻外就是個小池塘,到了夏天滿塘都是越地移來的小白蓮,花好看~生出的藕也是一流的白蓮藕,吃到嘴里嘎嘣脆。過了池塘就是一座大宅子,猜猜鄰居是誰?居然是有著魏國戰神之稱的龐涓上將軍!
從鄉下野村直接到了大梁城。對席子來說就仿佛五十歲的老光棍做了一場誘人的春夢。可當他喜孜孜地跑去拜訪鄰居時。卻被守門兒的給撅了回來。上將軍也是出身平民、將軍府旁倒不是不能有小民居住,可要跑來討交情論短長就是做夢了,何況席子住得這個宅子還是個兇宅,本來是個楚國商人臨時在大梁落腳的地方,結果這個商人卻在一月前莫名其妙吊死在了宅子中,還有比這更晦氣的麼?
當初聽說妹夫給自己買了個兇宅,席子氣歸氣,可氣以過了也就算了。像他這種小地方來的人能在魏國都城有個落腳的地方就算不錯了,哪里還能挑挑揀揀?就是日子得過啊,剛來到大梁的時候,整日的妹夫請吃飯、妹子叫去話家長、每逢佳節必蹭飯,可這也不是長久過日子的正經手段啊?想要找妹夫商借幾個錢置辦些田地吧?一打聽才知道大梁有多大,就算他在城郊有了地,光是每天來回走就能累死活牛,何況大梁城郊哪還有地啊?不是貴族卿大夫的封田私產就是附近農家的祖業,有錢都難買,就算買到了那也是極貴的。
做些小買賣倒是也能過活。可惜半輩子就學會了在土里刨食的席子壓根兒就不會算賬,像他這樣的人做買賣不虧死才怪!席子現在有些后悔了。沒來大梁的時候整天盼著妹夫能安排他來大梁,現在總算是來了,卻不會活了
心里悶得難受,就想著干脆上街溜達溜達,席子還是很學習的,這段時間經常跟在魏人身后學走路,現在走路的架勢倒是很像土生的大梁人,就是得少開尊口,否則一開口就會被人聽出口音不對,難免會被大梁人鄙視。這場戰爭一過,現在是什么鳥兒都敢在大梁城里亂飛了?大梁人可都撮著火呢。
用三個錢買了面餅和熱酒醴,大口大口塞進肚子里,席子全身就都有了力氣,看看天氣不錯,街上人頭躥動,心里一喜歡,不覺就加快了腳步行去,也沒有什么目標,就是像蒼蠅一樣的沒頭亂飛,期待著能撞出個活命的營生來。
白棟打到大梁城下的那刻著實讓十幾年沒有經歷過戰火威脅的大梁人忙亂了一陣子,很多人攜老帶幼逃難到了鄉間,往常隨處可見的商鋪也有多一半閉了門戶,后來龐涓率軍回援解了大梁之圍,又逢年關人人思鄉,這才漸漸恢復了人氣。如今新春一過,大梁城又變得喧囂起來,席子住的正賢街就像是后世的中心商業圈,到處都是本國和別國的商鋪,著名的大方館也有個三五家,花枝招展的大方們偶爾也會打開牖窗露一頭珠翠丟塊香噴噴的手布什么的,遇到樓下有衣裳鮮明的俊俏少年走過,只要隨便揮動幾下袖子,被美人兒們相中的那些小子保證會一頭沖進大方館,個個都比兔子還快。
大梁的女人就是好看啊,雖然看不清楚屁股夠不夠大、好不好生養,那臉蛋兒卻是一個比一個白凈光鮮,腰肢也細得不像話,扭啊扭的就不怕給扭斷了麼?席子是個克妻的命,鄉下的老婆早幾年就翹了辮子,這些年是寂寞清秋冷、兩眼一睜到五更,乍然間見到這些仙女般的大方們,眼睛不發直才怪,哈喇子流到前襟自己都沒發覺
不會是做夢吧?席子忽然把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他看到最高的‘覓芳樓’上,有一個最美麗的大方姑娘,眼睛飄啊飄的正望著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就看到姑娘笑了,小手沖他招啊招,仿佛要把他的魂魄都招走了,一襲手布就這樣從姑娘白嫩的手指間滑落,對著他的腦袋就飄了過來
席子先是打了個激靈,然后就像頭發情的公牛一般,老腰微微一躬,雙足發力躍起,硬生生躍起五尺多高,一把將手布撈到掌間,打開了一看,上面繡得還是一對并頸的鴻雁,湊到鼻子下聞聞,真香啊,這手布上還帶著姑娘的體溫呢
美人兒見席子拾到了手巾,似乎極為滿意,對他甜甜一笑,這才關了牖窗云深不知處了,街上當時就炸開了,無數男子羨慕嫉妒恨地上下打量著席子,怎么看怎么感覺自己見到了一大堆牛糞,也有人酸溜溜的攛掇席子去覓芳樓花差花差的,就是看準了席子一身舊衣沒半點光鮮,哄他進去花光了身家才能解恨。
席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動一下,幸福感和失落感交相而來‘她一定是喜歡我高大威猛的樣子,可為什么把牖窗關了?我要不要去樓里找這個姑娘,可是沒錢啊要不要找妹夫借點?”
“這位先生,杏仙姑娘有請。”
席子正發著呆,一名手搭香巾的半老徐娘搖啊搖的走到他面前,咯咯笑著奉上了香巾:“快擦擦,杏仙姑娘可是咱樓中第一名大方,你的運氣到啦”
“杏杏仙?”
“是啊,咱覓芳樓的大方姑娘都是仙女兒呢,有牡丹仙、有桃花仙、還能沒有杏仙?嘖嘖嘖也不知道杏仙姑娘這是看上了你哪里好,連平日不離身的香巾都拋了給你,看你傻頭傻腦的樣子,可知道就是聞一聞姑娘的汗巾子都得要上好的楚國赤金一錠?就這樣還不知道有多少公侯子弟要打破了腦袋呢嗨,你愣什么呢,還不跟老娘走?”
“我”席子聽得滿臉紅赤,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沒錢。”
“呸,老娘說過要錢麼?杏仙姑娘可是越國來的大方,與老娘這覓芳樓也是個合作關系而已,她要倒貼男人,難道老娘還管得麼?放心,不要錢的,哎,你是去啊還是去啊?”
“我去!”席子連脖子都紅了,放著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情,不去的是豬,還是被閹過的那種,秦國人首先發明的!(